麦穗的记忆

　　

关于麦穗，她象一首古典诗词，我一直在读。虽是农家子弟，却始终没有读懂，深奥蕴含在她的麦粒和麦芒中。

　　

四月南风麦渐黄，偶去郊外，一大片麦田，齐刷刷的麦穗，在风中拂起微波，轻松自如地随风荡漾，在麦浪的起伏中，我闻到了麦香。
　　

曾记幼时，身处粮荒时代，整日饥肠辘辘，嗷嗷待哺。母亲在队里打剩的麦稍中闹场，寻寻觅觅，拾得几多余粒，炒熟了，分给我们兄弟三个，每一小酒盅等量，放进嘴里细嚼，香味浓厚，至今余味不尽，齿间留香。
　　

一日，饥饿难忍，邻家堂兄，也是腹中空空。他把我带到离家不远的一处山坳里，有一块麦田，麦穗正满浆待黄。我俩饿狼扑食一般，把麦穗塞得满口，直嚼得浆沫四溅，活脱脱象两只从笼子里放出的饿兔。忽有村里队长巡田，发现了我们，一把铁锹把我们撵回村里。晚上，社员会上，队长通报了我们的偷吃生麦行为，扣除父母一天的工分，算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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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到我读小学年龄的时候，家中宭境，仍不见好转，春荒的岁月，最是母亲难以打发的艰难日子，家里无米下锅，母亲东借西讨，弄来一斗两升大麦小麦，研磨打糊，解饥饱腹。每每放学，人家孩子，一开锅就吃到香喷喷的白米饭，而我放学回家，丢下书包，总要帮母亲推磨磨麦。石磨骨碌碌地响，肚子刮噜噜地叫。顺着磨沿下淌的面浆，和着麦麸，缓缓地下到盆子里。在我们乡里，这叫驴叹气，因为面麸不分开，一并打糊吃掉，驴子也只有望磨兴叹了。
　　

在那驴叹气，人挨饿的特殊年代，我度过了粗粝的小学时光。
　　

上了中学，学校在镇上，距家五里之遥。那时兄妹多，且年幼，全家只靠父母挣工分，养家糊口过日子。到了年底，队里结算，父母全年所得，也称不够一家全年的口粮。初三开学，母亲赶集卖了一个南瓜，总算给我交了学费。我无钱交柴火费，饭莱票，不能在学校食堂吃饭，只好徒步五里路途，早去晚回，中午一顿饿着，同学们敲着碗筷到食堂吃饭，我只有躲在教室的一角，背书充饥。
　　

南山上，我家有一块自留地，那是队长允许留的一条资本主义尾巴。一天放学，父亲和我用锹和耙子，在这尾巴上翻垦，扩大了不小的面积。父亲说，今秋种上麦子，明年就能接济春荒了。我虽磨了一手血泡，心里却有一种温饱的满足。
　　

到我读大学的几年间，农村过上了好日子，我也有了温饱的学习生活。一次早餐，我把吃剩的一块馍扔进垃圾桶，被辅导员发现，他把我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虽然他并不知道我少小时的生活艰辛，但他却告诫我，一个农家走出来的大学生，应该珍惜青春时光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一个馍，也能写出一首精美的诗词，也能看到家和远方。
　　

望着眼前微风轻拂的麦浪，想起童年的酸辛，想起辅导员教训我的严肃目光，我不禁心潮起伏，脸颊发烫，我闻到了绻缱久远的麦香，很浓，很浓……。

二〇〇六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