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起眼的草能让她几十年来魂牵梦绕，怜香惜玉，可见她的心之细、思之远、情之真。而我对它的记忆之所以也深刻，原本不是情感方面的。
我是一位男孩，对花草并非感兴趣，喜爱的只是杏花、桃花、梨花之类，对于女孩们来说十分奇怪，而对于我来说就是因为杏子、桃子和梨子能吃。
女孩爱花正如男孩爱弹弓，男孩和女孩都能理解，而对于女孩爱“草”，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眼中，匪夷所思，甚至嗤之以鼻。
作者童文玲对穿心草的经历与我对它的经历应该是一样的。她对它是有情有意的。之所以她叫它“穿心草”，其实不光我叫不出它叫什么名字，她也叫不出名字，可见它无名到了什么程度？她依音叫它“穿心草”，现在想来多么具有诗意！当年人们叫它的名字读音是差不多的，但我都无法用文字记录它的美名。有时我想是不是“重鲜”？是不是“冲鲜”？如果叫“重鲜”，那就有点像“新鲜的气味重重”；如果叫“冲鲜”，那就是“气味太冲了”。对于一个不喜欢它的男孩来说，我不妨叫它“冲鲜”更为恰当，因为它的确冲味很浓。
它通体绿色，绿得深厚。叶片如芹菜。茎不出土。整个植株又像蒿草，但叶片肥大。
它非花却被女孩子们甚至是她们的妈妈们当成花来栽培。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两个妹妹也弄来了一株栽在她们的花园里。说是花园，其实是一小块用砖头瓦块垒起的不足一平米的花台。四周围以树枝，以防鸡猪等家畜撞进。
太不可思议了，两个妹妹对冲鲜草如获至宝，细心照料。她们三天两头去花台观看，我也好奇地去看。只见它卷曲着叶片倔强地从土里钻出来，三两天就像放快镜头般地将整块的叶片展现出来。
这时妹妹们将冲鲜叶掐下来，用发卡簪在头顶，开始在伙伴们中显示，笑容像花一样。其它的女孩们也不示弱，也去栽，也去戴，以至于物以稀为贵，有人暗地里将别人家的冲鲜草移植到自家的花台上。
我始终不喜这样的草。气味如此冲鼻，如此钻脑，叫它“重鲜”不如叫它“恶心”。可是不光女孩们爱戴它，妇女们也爱戴它。它不开花，不结果，春天发芽，夏天成长，秋天枯萎，冬天将根藏于地下等来年发芽，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它不知名，气味也不像花香，它却在普通农户的家中被普通的女子们喜爱，的确也不容易。我想它唯一的好处是能清脑醒脑，戴上它不至于打瞌睡。我也想我不爱它的冲味，但女人们爱也会有她们的理由吧？她们不光把冲鲜花戴在头上，还将它别在上衣的扣子上。听说它还能防晒降暑，就有更多的女子爱戴它了。可我又想这不是骗人吗？我想自己试戴一下，可是哪敢呢？一个男孩戴它那不是变态吗？但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女子戴上它也并不是不美。小女孩戴它，活泼可爱；一群女孩戴它，生机勃勃；大姑娘戴它，显得朝气蓬勃；妇女们戴它坚韧不拔。在整个冲鲜草的生长时期正是夏日炎炎，有了冲鲜草就有了一种打不倒的力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些往日的苦与难、悲与喜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已快半个世纪了。记忆如同放映机，只要打开开关，就会清晰地再现，而打开我以上记忆开关的就是童文玲的散文《穿心草》，触动和感染我心灵的也是这篇文章。她用语言叫这种花的名字和我叫的名字应该是一样的，因为她和我同乡同音。之所以她叫它“穿心草”，是因为她已深深地感动于这种草，赋于它以优美的诗意，达到了穿心戳肺的程度。而我叫它“冲鲜草”，是因为我并没有感到那种天地人情的物我两化，儿时的幼稚和青年的傲慢让我半个世纪没能体会到那时的芳华年少，而现在想起来却已成了心头淡淡的哀愁与遗憾。
穿心草如芹菜，味是冲，但那是深情的芳香，其实是美的。正如我小时候不喜欢吃芹菜，不喜欢吃茼蒿，不喜欢吃苋菜，其实它们都是味美的，只是自己太无知罢了。我现在也叫它“穿心草”吧，它既谐音，又合意。
2023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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