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苕

      表弟在自家的果园套栽了三行红苕，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星期天出红苕呢，要我去给孩子带点回来。哦，很少听到说谁家栽红苕了。去得去得，带上孩子，也让他看看市场上买来的红苕是怎么从地里一挖一窝，一挖又是一窝的。

      在渭北被称作红苕的其实就是红薯。不过祖祖辈辈将其称为红苕，那么其他的诸如山芋、地瓜、番薯、红薯是不能在当地乱叫的。记得村里人说前庄铁匠家考上名牌大学的二小子有一年放假回来，父子俩一起在地里出红苕，二小子一口一个地瓜一口一个地瓜的叫声听得铁匠很不自在，随手捡起一个红苕扔过去打在二小子的嘴上，“红苕，红苕”，二小子频道换得很快，知道老爹为啥打嘴，立马改口。过去村里挨家挨户都栽种红苕，多的一两亩，少的几分地。记得小时候，每年秋去冬来，庄后的城墙上、麦田里、草垛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被大人切开的红苕片。条型、片型居多。顿顿饭断是少不了红苕的，蒸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端上一筛子，招待亲戚也好，一家人围着桌子也好。大人们端上一碗红苕粥，成群蹲在门前巷道的粪堆上，一口饭，天南海北的新鲜事、稀奇事就出来了，偶尔也有一些是非话，都是关系很好的两邻家的话题，小孩子是不能在边上听的。村子里家家院子堆成山的红苕在那农产品缺少销售渠道的年代便成了户户的负担，大人吃，孩子吃，也送亲戚，也喂猪。记得有一则笑话说，农村的人把自家栽的红苕送去给城里的亲戚，亲戚很高兴地表示谢意说，这么多呀，怎么好意思呢。农村人毫不犹豫地说，没事没事，家里多得很呢，吃不完也是喂猪哩。亲戚听了大为不悦。

      这些年，除了一些做粉条的，已经很少有人栽种红苕了。谁家要是在田间地垄栽上几十窝红苕，未到成熟期，便会被村里淘气的孩子偷偷挖回家给蒸了吃。而大人们是很少干这种事的，偶尔有干了一晌农活的顺带偷偷挖上几窝别人家栽的红苕，放在草笼里面，上面铺上一些给牲口吃的青草遮住，很费力地带回家，既可哄孩子，又可解解自己的嘴馋。因了红苕抗癌的说法，城里人、乡里人都爱吃红苕。前些年去县委老书记刘耕农先生家，他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手中拿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苕，一边放着一本中华书局精装本陈鼓应的《庄子今注今译》。吃红苕要就着咸菜吃呢，他说。

      村北是一条河渠，引的是洛河的水。过去，方圆成百里的庄稼地每年都依靠河渠的水来灌溉。记得我在上初中时一个星期天，曾和母亲一起骑着自行车到几十里外的东杨乡河段去淘河渠的淤泥，那是生产队下的任务，家家都得出劳力，那时候的人，大队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干不完活是不会回家的，中午就在河渠两边的树荫下，坐上一排排啃食自带的干粮，就着凉水，歇够了吃饱了接着干。表弟的果园在河渠的边上。前几年，姑夫在的时候，果园里的梨树上挂满橙黄的酥梨，虽说不是很值钱，但是姑夫依然把这片果园当做他和那个家的希望，整天要么钻在树行中间锄草，要么拿着一把剪刀修剪果树的旁支。前年，他将靠渠岸的梨树给挖了，换栽上了桃树，那些桃树刚抽出细小的新枝，种桃人却别离了他钟爱的土地。姑夫在从宜安村回来的途中，被一辆大货车擦到了路边，送到县医院做完手术，双目就再也没有睁开。在唢呐小锣的吹打声中，乡亲们将姑夫安葬在村里的公坟里，给他爱的和爱他的人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泪花。公坟就在这片果园南边一二百米处。而今，他栽下的桃树已经挂了果，他经常叨念的小孙孙已经屋前屋后乱跑，他是否九泉有知，我想是肯定的。

      表弟雇了两个村里的农妇已经将红苕挖了出来，一窝一窝散落在刚翻出的黄土上面。孩子很少在农村呆，看见满地的红苕，只是一个劲的咧开嘴笑，一会儿捡起这个，一会儿抱起那个。“爸爸，快来看，这儿有个小白兔！”顺着他的小手所指，我看见一只圆圆的大红苕上面长着两个肚圆头尖的小红苕，倒真是像小兔子的两个耳朵。孩子将它抱在怀中，红苕皮上面的黄土沾了他一脸。是呵，孩子有孩子的世界，突然发现了一只小兔子，无异于认识了一个小朋友。满地的红苕蔓曲曲折折盘在树与树之间，中午的阳光不是很暖和，偶尔吹来一阵风，刚出土的红苕，表皮已经在慢慢的风干。七八个人拣的拣，拾的拾，装的装，不肖一个钟头，便把所有的红苕装上了三轮车。“看起来不少，其实往车上一装，真没多少。五六百斤的样。”表弟说。“今年红苕不值钱，市场上一斤五毛钱。这些红苕都是你姑姑栽的，整天就瞅着果园里的闲地，今天栽几窝辣子，明天栽几行花生。收获的远远没有付出的大，还耽误时间，卖的钱都不够孩子的书本费，不如留着自家吃的好。”

      姑姑和妈妈在一边弯着腰艰难地用手从土里刨未拣拾净的红苕，爸爸对姑姑说，明年别栽了，地里的活让孩子操持，你也六十多岁的人了，别太累着自己！姑姑一边不停地嗯嗯答应着，一边指着桃树边上的一排花椒树对妈妈说，今年花椒旺得很，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青椒呢。（拈花一笑qian，http://blog.sina.com.cn/u/52492574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