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我不喜欢海
海让人看得太远
我喜欢脚边的一片烂树叶
树叶旁的一只蚂蚁
我想认识这只蚂蚁，想在三十年后
再遇见它
在那时，我会觉得自己正从海上归来
回家
冰冷的枧河，
夕阳照着更冷。
正是深秋，正是风跑得最快
的时节，遍山茅草
来不及直腰
天就黑了。
而鞋面上的泥点醒着。
它有太多的话
想和那几颗寒星说。
它要问一问那把锈锁：
一间屋子，
究竟要藏起多少事物
才敢如此放肆地漆黑，与空荡。
落在自行车上的雪最薄
树木用枯枝接住雪：
这些上天的训示，
在人间，也是那样酷冷。
我们能回到哪里去？
枯草在风中，扭动着
屈辱的腰身。
一块块就要被活埋的石头，
一颗颗不屑于补天的头颅。
一一难道荒凉也是一种善意？
雪落异乡，我尽量站在路边，
让一辆大货车冷笑而去，同时看到
落在自行车上的雪最薄。
二月
去野外走了走
有三个意见
池塘的水太满了
鸟飞得太高了
能够吃的草，太少了
江南
那桥早已不在。
那桥栏杆上的冰花还在。
而她，正在融化一一
悄然上岸的水，像一封封
没有收信人地址的信，
但已经盖上春天的邮戳。
相比阳光下的花朵，
她宁愿是雨中的一把伞。
她有八行眼泪要流。
她要牢牢抓住
这只已将她撑开的手，
她并不在意这只手最后将自己
收拢，放在墙角……
再也没有踏歌声，
再也没有江南——只有江之南一一
她看见荷叶在风中醒来，
将积攒了一夜的雨水哗哗
倾泻：接着醒来的是两岸青山。
雨后天晴
雨后天晴，山林烂漫。
一条小溪也可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世上，没有两片不同的树叶：
一个牵马的人，或一滴残存的雨水，飞身跃上马背一一
他有一首歌，并不唱出来。
卷尺
它蜷缩着，直到成为
最小的自己：
不再有丈量世界的野心，此刻
它只想测测自己
有多荒诞。
然而最荒诞的该是刻度本身一一
谁将它确立
谁妄想就这么轻易地俘获
一个个鲜活不羁的灵魂？
方寸之内，卷尺在酣眠
它梦见自己只是
一截钢皮
赤裸、清白，自在如摇篮里的
婴儿，在夕阳下
与万物保持一致的温度。
听雨
雨让镜子更加幽深，也让镜框
变得模糊。我甚至不在这间房里，
我在一个离我很远的地方
越走越远，如同冰块在水中融化。
我能去哪里？除了一颗
上天精心布置的小行星。
它悠然转动，无中生有，
而又嘲弄一切，消解一切……
但它无法阻止一截烟灰的掉落：
雨声渐小，房间明亮，
如同伤已然变为疤一一
一道闪电，将如何照亮雨后的天空？
射门
我首先看到的是山崩一一
那雄浑之力源自何处？一个死结
被解开，陡然现身的
是十万顷的空阔
然后我听到一个高音
在爬升。越来越高。是礼赞
还是呐喊？快捷而从容
沿着一根因紧绷而闪亮的琴弦
最后我看到
水花怒放。不，应是血光四溅一一
这不是一只皮球落入网中
而是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初秋的对话
空格，为什么你的头像变灰色了
秋天来了，草开始枯了
你们那秋天来了么？我们这还热着呢
来了来了，都盖被子了
[发呆][发呆][发呆]羡慕啊
你们那也可以，只要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点
[白眼][白眼]我还以为真凉快了呢
嗯，心里凉快
[呲牙][呲牙][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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