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
无非是水在流
无非是，白光不停闪耀
我并不想登桥过河
我想找到一条船一一顺水而去……
我想知道河水究竟要拐多少道弯，才能将一个背影
送到另一个人的记忆之外
我有一壶酒
先不喝
等人群散尽
等乌云吃掉月亮
等吹过来的风中，没有坏消息
也没有好消息
等石头从淤泥里拔出身子
等井水
咬牙站成喷泉
等一张地图完全打开，国境线
变成我的鞋带
再喝
今夜，我将是一张万石弓
只等你拉满。
荒野落日
冬天的太阳，四点钟就能叫落日了。
此时荒野却忽然有了生机。
像缺页的史书在风中
翻得飞快，枯茅俯下贫穷的身子，
让苍天更像苍天。
这些曾如谣言一样散布在我周围的石块，
现在，脸露亲切笑意，
仿佛我们一直是友好邻邦，而盟约
是那轮轰响的夕阳一一哦，曾经的孤儿，
现在是怀孕的母亲。
在街边
在街边站久了，
会忽略汽车的存在。
行人因为零散又缓慢
反而历历在目。
尽管这位已不是那位，
尽管花衣裳已经变成黑外套。
一一一支烟已经抽完，
烟蒂还在指间，
我忽然感到了它的重量一一
我听到了自己的肺
在无声哭泣，就像那轮
羞羞答答的水中落日。
我看到的瓷……
就是碗。就是一碗
雪，白得刺眼
又最终融化
就是一只花瓶
就是这束花枯萎了，换成
刚买来的另一束
就是永不开口说话
一一那不是裂纹，那是有人在深夜
推一扇并不存在的门
涟漪
那天风并不大。
迷迷糊糊中，涟漪一不留神
就离开了池塘。
她跳上一片草叶，草叶
向下弯了弯，又迅速弹回。
摇摇晃晃，她忽然感到了自己的重量。
“它甚至比以前做的梦
更不可捉摸。”她有些害怕，
像一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
但阳光，嗯，她突然
闻到了阳光，“多像深夜里，
一尾鱼高高跃起。”
忧伤滚滚而来，
涟漪闪闪发亮。风吹来，她纵身跃下，
在池塘激起另一片涟漪。
在路口
路口无言。但有野草
秋风里喋喋不休。
雨水在堆积，像一排排
不规则的牙齿。
在撕咬，在嚼碎，
将消逝演绎得惟妙惟肖。
我们都是劫后余生者。
我必须踏上这条荒僻之路：
在路口，在一块巨石的眺望中，
没有归人，只有路人。
剥桔子
我不得不慢下来
我不得不小心又小心
手，还是有些颤抖
浑浊的灯光
微微涌动
轻轻地剥这个桔子
慢慢地掰一个攥紧的拳头
我听到黄昏的铜号声
在风中久久不散
护紧心的手
终于完全摊开
一颗心，就全裸在了手中
一一谁将一口咬破它
让熟悉的酸甜
抵达另一颗陌生的心
灯
他在河对岸，
撒下黑色化肥。
马车侧翻，像道路
打了一个死结。
他用火焚烧旧物件，用灰烬
温暖十指、止血。
而蝙蝠飞入他的手臂，
然后浮现，成为暗红的胎记。
生日或者死期一一
灯，述说着世界的明灭。
风在吹
风在吹
风在给你看树叶的背面，给你看
一些秘密，或真相
风在吹，风扬起漫天尘土
那是我对世界的最激烈
最无奈的质问一一风在吹
风仍然在吹
仿佛一个回到家的人窸窸窣窣在摸钥匙
一一他忘了，钥匙
就放在墙角那盆鲜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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