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毛西垣黔苗竹枝词后

故友毛西垣孝廉客游贵阳时，取黔中苗俗事，以其族类举之，各为咏歌，成竹枝词百首，多言男女配合可嗤笑事，而其他风习皆具焉。

竹枝体本出俚谣，善道儿女风土，亦其声调婉转，所从生也。观是词者，当以谓西垣才思艳逸，虽苗俗荒恶而称之柔冶怢愉，其词朴秀若天成，得古歌谣之意。又以谓荒裔生野，睢盱怪奇可喜愕之态，人所希闻见。今皆若见其人跳舞叫啸于前，是方志所不能详，绘画者所不及。而观其深者，则以叹夫。词人才士，穷老孤羁，无聊遣寄之所作，若将以为乐，而益知其悲也！而余窃思古风诗之篇，大半闾巷妇女讴吟，因谱以为乐。至如柔中之期，城隅之俟，宛邱婆娑之舞，溱洧wei芍药之赠，可谓淫戏甚矣。而圣人存之于经，何哉？尽观其俗而知其所以治之者，诵诗闻政之道也。

苗之为俗，亦各有夫妇配偶，非真禽兽然者。独其始合，恣使自择，而不知其所可耻。人之情欲，莫甚于男女，放而习焉，固宜其狂乐益甚，无足怪者。至于亲死而哀，苟人也，必有是心者，其不哭泣而反歌舞乐尸，盖鬼道之蔽，非人情也。南方蛮夷之土，自汉后至今，尽已开辟，而其人杂居郡县之间，顾其习犹仍不变，岂非治之者无其人欤？此词中所称杨保苗，为播酋杨应龙之后，婚丧辄如礼，不与他苗同，而他苗亦有礼节，与汉人同者，岂非渐染变化之效欤？槃瓠妻帝子之事，虽范史南蛮传称之，实荒唐之传，非人道所宜有，彼皆人耳，即一以人之道治之，抚荒绝乱，孰先于此？汉光武时，锡光任延为交趾九真郡守，初设媒聘，始知婚娶，即其事也。唐刘禹锡竹枝词，鼎澧间人久传歌之，使西垣此词流播黔中，官吏有心者闻之，思其俗，当有以变，而苗民通汉语稍知文字者，将引以为戚，则此词其犹古诗人风刺之用乎？奚独与唐后诗家竹枝较短长工拙而已，词旧有片刻，并自注语甚详，今钞附集末。

咸丰八年孟秋月望，同里吴敏树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