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如莲生 很久之前的某个昨天,我渴望一场艳遇。因为纵是天山雪莲,也想从心底,把自己开成一朵俗世的红。 可惜此生,是注定要守身于洁白,忠贞于冰雪的。冷着,孤着,将攒于掌心的恋恋红尘,忍痛抛向天山脚下。九万仞的诀别,终于成就苦寒之地这一脉香冷的传奇。 诗人虔诚的仰望,被神秘的风雪剪断了目光。他不知道,其实我曾多么深地,爱过这浮世人间。 安分,守己。并不高尚,却是欲望沼泽前,唯一清澈的退路。止水明镜里的容颜,低眉浅笑。万般深重无奈,飘散一地的落花缄默。 我是有心淡然的,而岁月却不肯忘忧。人生风景无常,并不是有了阳光,就可以走到山清水秀。 如今细想,方自觉愚钝。淡然,应与遗忘相似,本是一种无心之心境,无意之意味。如墨香泊远,如茶色浅素。若染了刻意,着了痕迹,反而印证了愈加分明的纠结。 索性放逐。任往事尘烟落定为科尔沁的羊群,任后路风絮浮升为潘帕斯的云朵,独留天地间纯净过滤的长风一束。步履从此失了轻重缓急,只将一路枯荣淡淡写在半纸风声之上,不予人听闻。 生活清明得如同佛掌中一枚无色琉璃。心无芥蒂,世间便不再有隔阂。空气是被稀释到极致的液体,长天是被倒映至完全的秋水。连游鱼和飞鸟都可以相爱。你以为我在天上飞,其实我只是在水里游。
◆ 静走时光 日子走得不动声色。它明白,一个人,若不再期待初遇,也不再等待重逢,时间就成了墙壁上静止的摆设。终有一天,会连指针刻度都一齐消失。于是心照不宣地离开,顺着我的左手无名指,拖出一条斑驳的回忆。渐行渐远,不作告别。 它是慈悲的,惟恐惊扰了我的花间薄醉,便蹑手蹑足绕过暮春时节。不想,却仍碰落了案头的清水蔷薇。细碎的花瓣,定格了离枝时的刹那疼痛,落满了桌角一隅。胭脂褪尽,一种淡白的色彩将生命浣洗至透明。 会很痛吗?别哭。其实节气很不忍伤你,只不过缘分已尽,注定的伤害终是避无可避。 笑一笑好吗?它为你老去春华,你为它倾尽美丽。彼此是彼此的成全。这一生走过,该是无憾。 那些凋谢的零落花瓣,像极了我宛立流年中央轻身旋舞时,从初夏的裙裾边溅落的时光。残香依稀颜色旧,再也回不去春风少年的青青枝头。 媚眼再如丝,如何缝补起满目满目的时光碎片? 请别尝试着为遗憾打补丁,即使已然千疮百孔。一错过就成历史,怎能寻回旧时的人生原色,去拼凑最初的无瑕? 有些伤口,愈合了反是背叛;有些遗恨,弥补了反显突兀。 掬年华为水,成全一生一次一个人的摆渡。丢桨弃舟,任浮沉。何须问桃花潭深几千尺——静水之下,还是静水。 ◆ 宛转成玉 理想,一直藏匿于镜子里。可以拥吻的遥远,无法触及的相近。我日照三千次,始终没能长成它的模样。记忆如伏草爬满我的额头,它却依旧青葱当年。 后来明白,这一场相望,不过是有心人对无芯花,终究守不到一次绽放。 窗外忽然飞来一枚白璧青钱,正正将镜子中的幻象砸了个粉碎。水银混合着青春,如挥霍的月色淌了一地,几欲渗入骨髓。 惊愕,之后微笑,心存感恩——碎得够彻底。从此,可以不必再执着于那些与现实相反的虚妄。抽去梦想,关上红尘,终于独自开落,再无妄念。 人问:是否已然心灰意冷? 笑答:不曾燃烧过,何来心字成灰? 世间最好的字,是未及成文,便欲焚稿;而最美的花,是不待开放,就已凋零。 不作飞蛾,不领风骚,不争百媚春。 生命成了一曲自唱自听的秘密之歌,出得我心,进得我耳,交扣成一只玉镯。圆润,不以棱角咯人,也不留缺口去等待他人填补慰藉。 偶有云舒时,屈指,掐算。不为卜测谁的来,只因手中太空,不妨闲捻时光。于是,岁月终被数成了掌心泛黄的茧,一圈圈细密螺纹,藏起曾经千端绕指柔肠。 如果。如果人生真有如果。很久以后的某个昨天,你来,执起我的手,能否解读并深爱其中,我恰堪一握的苍老。 莲魄 2010/05/20
彼岸白莲远,开落本无心。 且作自在观,何必葬花人。 摊开掌心,承接香寒的秘密—— 在很久以后的 某个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