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这年,母亲收了五两银子,将我嫁给远近闻名的克妻男李竹。
在我之前,他两任妻子都是在婚前三日急病而亡。
母亲拉着我的手摩挲:「大妮,你莫要怪母亲。虎儿今年已经十四,你表妹非得五两银的聘礼才肯嫁啊!」
冬日天寒,我日日要浆洗一家人衣服,要洗菜做饭,手上生了许多冻疮。
被她搓得很痒。
我抬头看向屋外。
爹爹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吸着水袋烟,并未看我一眼。
他早就忘了吧。
弟弟们未出生前,他也曾让我跨坐他肩头,与我玩骑马儿游戏。
还哈哈笑着说以后定要为我找个身强体壮好夫婿。
我收回目光,低声应:「不怪,李家很好。」
因为前两任娘子没入门就病亡,这次李家特意去问过大师,说婚事务必低调,不可惊扰煞神。
所以出嫁那日,便由父亲赶着牛车,将我送进季家。
牛车上,甚至连红花都没有一朵。
走到半路,天空飘雪。
我穿着母亲特意新做的棉袄,冻得瑟瑟发抖。
因为棉袄看着蓬松厚重,里面塞的多是芦花而不是棉絮。
冬日寒风凛冽,如刀子一般刮着我的脸。
道路旁就是深沟,仔细看去让人眩晕。
我想,或许牛脚一滑,我就会跌进去。
结束我这短暂辛苦的一生。
然天不遂人愿,快到午时,牛车顺利到了李家村。
一直沉默赶车的父亲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把你全头全尾地送到了。」
婆母和未来夫婿已经等在村口。
见我们安然无恙,婆母喜不自胜:「庙里的神仙说得没错,你果然能扛得住松竹的八字。」
我偷偷看了未来夫婿一眼。
他穿着一件深绛红色新衫,鼻头冻得有点红,身姿挺拔瘦削,朝着我浅浅颔首。
他往前几步:「岳父大人一路辛苦,我来赶车吧。」
父亲让到一边,结果李竹拉了半天,老黄牛纹丝不动。
婆母讪讪笑:「这孩子自小读书,没做过农活。」
父亲又接过绳子:「老黄认生,还是我来
吃过饭,婆母留父亲住一晚,他却急着要回去:「家里事多,走不开。」
婆母给了他一包煮熟的鸡蛋:「带回去给孩子吃。」
父亲推辞一番接了过去。
我跟着送到门口,他回过身:「不用送了,往后这就是你家,好好孝顺婆母,伺候男人。」
风雪烈了,迷人眼,我却哭不出,只点点头:「嗯。」
他都赶车走出一小段,又匆匆回来,从腰间摸出小小碎银子塞我手里:「拿着吧,别跟你母亲说。」
乡下人嫁女子,嫁妆一般是被子、花布这些。
母亲准备的东西看着又大又多,可婆母上手一拎,就变了脸色。
我知道,那些看着厚重的棉花被里,缝的都是芦花。
我局促又羞愧。
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碗筷收起拿到井水边去洗。
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婆母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说我太瘦,要多吃点。
她是真的待我好。
用完晚膳,婆母点了红烛,又在炕沿贴了两个红囍字。
她拍着我的手:「竹儿命不好,婚事也不敢张罗,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不委屈的。」
红烛燃了过半,夫君还在看白日里那一页书。
我小声问:「夫君不睡吗?」
他清了清嗓子:「这就睡了。」
说着就要去吹蜡烛。
我拉住他:「不能吹,吹了就没法到白头了。」
他坐在床沿,摇曳的烛火里,神色有点颓然:「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读书又一直不中,与我共白头,也恐委屈了你。」
关于他的事,早有好事的乡亲与我说过。
据说他聪慧至极,十二岁就已是乡里的童生。
然而自那之后八年,每次秀才考试,他总是落榜。
明明考完,他默写的试卷,均得到一致好评,可最后一放榜,总也没有他的名。
加之两任妻都在新婚前死了,乡里人人都说,他是扫把星转世。
若非如此,以他的家境和相貌,也轮不上我。
我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我觉得你很好,婆母也很好。」
「能嫁给你,我一点也不委屈。就是我不识字,不知夫君是不是嫌弃?」
他撩起眼皮看我一眼,突然就笑了,语气那般柔和:「咱们从前见过,你忘了吗?」
「去年夏日一场暴雨,我忘记带伞……」
我想起来了。
那日我拿着家里的三十个鸡蛋去集市售卖,回来时遇到暴雨。
路边也无避雨之处,幸得好心农妇给了我片大荷叶。
顶着走了一段,遇到个书生护着一大摞书,淋得鼻子眼睛都瞧不清楚。
看着怪可怜的。
我自幼吃苦长大的,也不怕这点风雨,于是将荷叶塞给他,冒雨回了家。
我很意外:「原来是你!」
这亲事,似乎多了点命定的味道。
我颤着手摸索他的衣扣:「被窝已经热好了,书明日再看吧!」
睡去前,他亲了亲我的唇:「书里说的温香软玉,原是如此滋味。」
我羞赧地缩入被中,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一个年轻男子送了他块墨,他于考场上用了。
又一幕是考官阅卷,一展开他的卷子,便喷嚏连天,涕泪齐下。
于是匆匆扫过一眼,便将卷子放到落榜那一堆。
再一幕是他颓然地站在府学门口,轻飘飘的雨滴像是要压弯他的脊梁。
我身体一颤。
李竹却笑了:「不必害怕,我不闹你了,睡吧。」
我困倦极了,沉沉睡去。
皑皑白雪反射日光,亮灿灿地落入房间。
炕还暖融融的。
不像在娘家时,我的屋子离灶头远,炕总是没热气,被子硬邦邦,被窝永远是冷冰冰的。
我翻身下床,李竹马上推开了门。
迅速扫了我一眼后,耳根微红:「若是累,再睡会。」
我撑着床站起来:「不累的,我经常干农活,身体好着呢。」
婆母不许我碰冷水。
「你这双手再不养养,这冻疮就好不了,一到晚上挠心挠肺地痒。」
李竹白日里认真看书,到了晚间,少不得也要跟我胡闹一通。
大约是婆母叮嘱过,他节制多了。
入睡前,他照例会亲一亲我。
那些细碎的画面,日复一日被补充完整。
那个同窗叫周理,他家开了笔墨铺子……
有人称阅卷官徐老。
如此半月好吃好喝,我感觉之前的衣物竟穿着有点紧。
夜间李竹搂着我:「娇娇,你总算胖了些。」
二月底天气还很严寒,李竹又要去参加院试。
出发前晚,婆母道:「竹儿,你自幼聪慧,几乎过目不忘。若是这一次还是考不上,那便是命,往后你就与娇娇好好过日子。」
李竹慢慢扒着饭粒,沉沉应道:「嗯。」
烛火摇曳,他神色凝重郁结。
我想到连日脑中画面,不由问:「你是不是有个同窗唤作周理,他家开了个笔墨铺子?」
「你如何得知?」
「州里的主考官,可是姓徐?」
李竹放下筷子:「你还知道徐教喻?」
我摇摇头:「不知,就是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些画面。」
我将所见之事细细说来,婆母神色大变。
李竹皱眉:「鬼神奇幻之说,圣人皆云……」
婆母一把打断他:「你闭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娇娇从未出过这个镇子,却能知晓这些,这就是老天爷在帮你。」
「你万万要防着,不可再用那个周理所赠之物。」
「你的饭食我也为你准备好,你就闭门不出,谁也别见。」
我与婆母连夜忙活,热气腾腾里,我问:「母亲,您信我?」
「当然,咱们是一家人,你还能害竹儿?」
我小时候亲弟弟小豹,也闪现过他发高热,不治而亡的画面。
我告诉母亲,她不信。
后来小豹真的发热死了,母亲说我是扫把星,小豹就是被我咒死的。
后来她也不让我碰小虎,我自然也没预见过什么。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跟婆母便送李竹出门。
一路上遇到很多早起浆洗的婆娘。
婆娘们嘴碎:「哟,又去州里考试啊?这次一定能考个秀才回来吧!」
话音刚落,一群人就捧腹大笑。
里正家的胖婶叹气:「李五,不是婶说,你空有文曲星的才,就没有文曲星的命。就好好待在家种田吧!」
婆母眉毛一竖,冷冷笑道:「怎么着,我家儿不愿意娶你那胖闺女,你现在还有气呢?」
婆母握着我的手:「主要你家闺女脾气好,秉性差。你瞧瞧我这水灵灵的儿媳妇,谁见了不说好!」
胖婶气得肥肉直抖:「得意个什么,你儿子种田,你孙子以后也种田!我闺女可是在与张秀才议亲了。」
我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她,语气坚定:「夫君这次,一定能中!」
李竹偏头看我。
朝霞染红天侧,我朝他嫣然一笑:「夫君,你一定行,我和婆母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他眉目舒展,粲然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齐开:「好,夫君定让你当上秀才娘子。」
一时间,所有的婆娘们都吸口气。
李竹接过我手里包袱,踏着朝阳,走上官道。
有婶子叹道:「李家这小子,皮囊倒是生得好。」
胖婶嗤笑:「长得好看有甚用,他这辈子就没有秀才命,这次肯定又是一场空。」
有婆娘附和:「要是早点认命,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
婆母以一敌多,跟她们大吵一顿,气得头顶冒烟。
李竹走后,被窝都变凉了。
天气渐暖,我出门也勤了。
新媳妇走到哪里都被人打趣,有人一口一个秀才娘子,却不是出自真心。
没人相信李竹能突破衰运,考中秀才。
除了我和婆母,人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等待如此漫长,掰着指头算日子,昨日应该就放过榜了。
也不知到底结果如何。
婆媳两个正是忧虑,没想到外面传来稚童的呼唤声:「李五回来了,李五回来了。」
怎的这般快?
我与婆母相视一眼,心均是一沉。
村子里无大事,小儿的呼唤已经把好多爷们婆娘都从家里引了出来。
我与婆母一路小跑,在村口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李竹。
我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不过短短时日,他瘦了一大圈,人看着疲倦又没有精神。
胖婶捂着嘴笑:「回来得这么快,这一次不会是连考试都没赶上吧?」
我红了眼眶:「安全回来就好。」
婆母是个急性子,在一众看热闹的人目光中发问:「如何,考上了吗?」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胖婶笑得一身的肥肉都在抖:「昨日才放榜,他今日就回来了。哪能这么快,这一次怕是都没考完吧。」
「瞧瞧这瘦的,莫不是生了一场大病?」
众人均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婆母眸里的光熄了。
我顾不上许多,牵住李竹的手,低声道:「无碍的,咱们下回再考,你才二十呢。」
他垂眸温柔看我:「考上了。」
嗯?
他微笑着环视众人:「劳乡亲们惦记,这回在下考上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
连料峭春风都停止吹动。
胖婶皱着眉:「真考上了,莫不是骗人的吧。」
话音刚落,村口有人在高喊:「李秀才,李秀才。」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而来,手里还拎着个包袱,「李秀才归家心切,倒是把包袱忘在马车上了。」
里正见多识广,已经认出此人是县尉身边的随从。
双方见过礼后,小厮道:「李秀才,五日后我家老爷请您过府小酌,您可别忘了。」
原来他能回得如此快,是搭了顺风车。
连县尉老爷都请他吃饭,可见这秀才是真真的。
婆母高兴坏了,嘴里把各路神仙几百代祖宗都感谢了一遍,不停地掉眼泪。
我忙从衣袖中摸出一些铜板递给小厮:「烦大哥还跑一趟,乡里泥重,大哥拿这个去刷刷鞋。」
小厮意外瞧我一眼,推辞几下便收了。
他一走,众人看李竹的眼神立马变了。
本来胖婶站松竹对面,此刻众人齐齐围上来,一口一个秀才老爷,生生将她挤到一边。
她嘀嘀咕咕:「还真是撞狗屎运……」
话还没说完,里正就拍了她胖脸一下:「闭嘴,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婆娘,二十岁的秀才,咱们全县一只手都数得完。」
胖婶之前引以为豪的张秀才,三十岁才中,去年丧妻,孩子都十一了。
饶是如此,也还是香饽饽。
与他比起来,李竹就是一碗流油的红烧肉。
我被一声声的秀才娘子叫着,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好容易摆脱乡亲到家,李竹喝了一大碗热茶后看向我:「娇娇,你怎的像是有心事?」
「我……我怕当不起这个秀才娘子。」
我就是一乡野妇人,相貌寻常,无才也无财。
李竹还没说话,婆母竖起眉:「你当不得,那谁还当得?哪怕公主都比不得你规避灾祸。」
她训李竹:「你万万不可因为中了秀才就生出别的心思,我一万个不许。」
李竹浅浅一笑:「娘,我不会的。」
「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含笑看我,「何况我的娇娇还好看着呢。」
这人,中了个秀才,嘴里跟抹了蜜似的。
心顿时放下来,婆母开始问院试的细节。
诚如我预见的那般,那个周理此番也参加考试,又送了李竹一块好墨。
说这墨是京城来的,色泽油亮,不易晕染,达官贵人们都喜欢。
李竹从包袱里取出那一块墨:「我听了你们的,并未使用。」
婆母和李竹闻不出什么,可我自幼鼻子灵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你们等等,我去叫翠花过来。」
翠花是隔壁的小媳妇。
她很快过来,我拿着墨给她闻,她顿时喷嚏连天,涕泪齐下。
嗔道:「好你个五娘子,夫婿考上秀才就把这墨弄上花汁戏弄我呢!」
果然如此。
那个周理想必不知是从何处得知州里的主考官与翠花有一样的毛病,所以用处理过的磨送给松竹。
阅卷官一碰试卷就涕泪齐下,如何还能好好看完。
纵有满腹才华,也只能回回落榜。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婆母七窍生烟,偏这时候门外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李兄,李兄在家吗?」
正是那周理。
婆母气得要去厨房提菜刀。
李竹拽住她:「母亲,我来处理。」
夜色层层翻涌,如浪一般滚上来。
院子里光线黯淡,周理站在石榴树下,扯起脸皮笑:「李兄竟未等我,便匆匆而归。恭喜李兄中了秀才,此番我又落榜了。」
李竹站在厅堂处,明亮的烛火打亮他俊秀的五官。
他沉声道:「周兄进来说吧。」
我心里有气,给周理倒了一杯冷冰冰的隔夜茶。
李竹也未多言,只将那块墨取出来,放于桌上。
周理手一颤,冷茶溅了一手,「原来如此。」
李竹眸中隐痛:「我视你如兄弟,你为何如此?」
周理涩然一笑:「我们自幼拜在一个先生门下,你聪慧过人,我却蠢笨愚钝。我爹时时说,你要有李家小子一半便好了。」
「我也日日读书,我也从未懈怠,可为何我就是不行!」他激动地站起,眼眶通红,「既是好兄弟,更要一起进退。」
李竹将那块墨推过去:「我早与你说过,你的天分不在读书,你是天生的商人。」
「墨还你,你我自此恩断义绝。」
周理下颚绷得紧紧的:「李竹,你装什么高尚……」
婆母再也忍不了,提着菜刀冲出来,吼道:「滚,不然我剁了你喂狗。」
院子里的大黑似乎听明白了,嗷嗷叫个不停。
周理神色颓唐,踉跄离开。
我很愤怒:「太便宜他了,他蹉跎了夫君好些年。」
李竹拉住我的手,浅浅一笑:「证据不足,若他拒不承认,仅凭一方墨,无法定罪。」
「且若不是他,我也不能与你成夫妻。」
夜间两人缱绻细聊,我才知州里连日下雨,他带去的干粮发了霉。
他担心吃外食有意外,硬生生饿了三天。
难怪今日见他瘦了许多。
我心疼坏了:「身体要紧,大不了下回再考。」
他轻轻吻住我:「那可不行,我答应过你,让你做秀才娘子的。」
「怎能失约?」
小别胜新婚,自是一夜缠绵。
秀才已中,接下来便是要考举人。
这可谓至关重要。
因为中举后,便拥有了做官资格。全国秀才如此多,三年一次的乡试,能中举人的却只有千数人。
多少秀才苦读一辈子,最后白发苍苍,都无法中举。
为了前程,李竹须得去州里学堂才好。
我与婆母私下商议了一番,决定陪他一起去州里。
李竹听后也极为欢喜。
婆母办事利索,两天的工夫便交割好了家里的各种事宜。
带不走的鸡鸭鹅都送给了父母。
我王娇娇生平第一次走出了镇子,走出了县城,托夫君的福,去了州里。
州里热闹非凡,我们赁了一处小院。
前头卖豆腐,后头住人。
李竹平日住在学院,一月有三五日会回家。
城里人多,大家都很忙碌,秀才也多,一开始左邻右舍艳羡几句,后来便也是寻常。
如此过了两年,万事皆安。
里正左右活动,最后胖女儿大花嫁给了家境殷实的商人。
又一举得男。
在村里走路都带着风,年节时穿金戴银地回家,好不得意。
还讥讽我:「这秀才娘子当得也没什么意思,连个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且我听说,举人可难考着呢,好些秀才蹉跎一辈子,也只是个秀才。」
「你成婚两年,怎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夫君可说了,此番我若得男,给我五十两银子。」
又得知我与婆母当街卖豆腐,就更是轻蔑。
许是她散播,乡里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一说我抛头露面不体面,二说我成婚多年无所出,三说李竹江郎才尽,怕是考不上举人。
婆母本开开心心归家,却受了好大一通气。
好在元宵后,我们就启程离了乡土。
偏大花也跟着经商的夫家来了州里。
她又怀了,见天地故意挺着肚子来买豆腐,还刻意当着李竹的面说:「这母鸡好看有何用,还是得下蛋才行。」
次次挖苦,李竹有次实在忍不得,淡淡回:「当然有用,至少夜里不用吹灯。」
大花回过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两年多无出,我也很忧虑,这日在饭桌上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如给你纳个妾?」
他落了筷:「生不出孩子,乃机缘未到,你莫要多想。正好我如今可以安心准备考试。」
婆母也附和:「再说,许是竹儿的问题,乡下你见得还少吗?那些怪女子生不出孩子休了的,结果人转头就三年抱俩。」
「你莫要有问题就往自己身上揽。」
我眼眶红了。
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怎么碰到这么好的婆家。
夜间,李竹搂住我:「一直怀不上孩子,许是夫君我努力不够,以后我得勤快点,娇娇受累。」
这人,关起门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如此磕磕碰碰,便到了八月。
举人考试要来了。
这几年,我们日子平顺,我再也没预知过灾祸。
考前一夜,李竹吻了我,我也没见到什么。
可心里总是不安定。
天还未亮,我与婆母一起送考。
考场门口考生众多,我顾不得名声,为求万全心安,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
考生哗然避开视线。
李竹也羞红了脸。
而此时,我脑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