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纸牌屋》系列（二）

 #纸牌屋系列# 

◎ 封楚诚 /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15

四、那些活跃的夫人们

 

不同于以往大家看到的美国政治剧，在《纸牌屋》中，“夫人” 们占据了相当重的戏份。在第二季中，Claire 在电视访谈中主动爆出大学期间曾被性侵犯的历史，从而掀开了一场 “夫人战争”：第一夫人、白宫的女主人、总统的老婆 Patricia Walker 和第二夫人、副总统的老婆 Claire Underwood 联手推动了针对美军性侵问题的立法，虽然该立法最终因为政治妥协在众议院被迫搁浅，但是这一场 “夫人战争” 可以说给这部政治剧增添了别样的色彩。那么，在华盛顿特区的政治活动中，夫人们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呢？本节将着重分析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作为两个重要的政治人物所扮演的角色、所处的地位，以及他们所肩负的使命。

 

虽然我们通常将美国国家元首的夫人称为 “第一夫人”，但首先必须明确的是，“第一夫人” 并不是一个官方的称谓。事实上，美国建国早期社会各界对总统伴侣的称谓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总统夫人（Mrs. President / Presidentress）是比较常见的称呼。在这一个阶段，总统伴侣的称谓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她们的个人喜好；例如，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的夫人 Martha Washington 在公共场合一般被称作 “华盛顿夫人（Lady Washington）”，这种称呼是有比较鲜明的英国中世纪色彩的，因为在英国文化中，Lady 本身就是地位的象征：王室中的女性成员（公主或亲王的女儿等）通常在姓前冠 Lady 作为尊称，在这里的 Lady 是与男性贵族的 Lord 相对应的。例如，在伊莉莎白二世加冕女王前，可以称呼其为 The Lady Elizabeth。时至今日，英国嘉德勋章（Order of the Garter）和蓟花勋章（Order of the Thistle）的女性受勋者也会在其姓前冠 Lady。回到美国历史，“第一夫人” 在 19 世纪中期开始逐渐被更为广泛地使用，曾经采访过南北战争并受时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接见的英国著名战地记者威廉?拉塞尔在自己的作品中称林肯总统的遗孀为 “第一夫人”，著名作家埃德蒙?哈德逊也在报道美国第十九任总统卢瑟福?海耶斯（Rutherford Hayes）就职典礼时称海耶斯夫人为 “第一夫人”，最终使得这一称呼 “家喻户晓”。十九世纪末期随着内战硝烟渐远，美国社会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取得了极大发展，“第一夫人” 也在总统伴侣的称呼基础上有了更多的政治意味：第二十三任总统本杰明?哈里森（Benjamin Harrison）的夫人卡罗琳?哈里森（Caroline Harrison）开创了 “第一夫人办公室”（Office of the First Lady of the United States）的先河，她的社交助理（Social Secretary）成为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专门服务于总统夫人的工作人员。“第一夫人办公室” 也随之大大扩展了 “第一夫人” 在政治领域的活动范围。随后，“第一夫人” 的政治活动在二十世纪初期得到了极大扩张，到肯尼迪政府时期，杰奎琳?肯尼迪（Jacqueline Kennedy）已经拥有了一个四十多名雇员的 “第一夫人办公室”，并在白宫进行办公。时至今日，“第一夫人” 早已脱离了单纯的总统伴侣地位，而是总统在很多具体政策、政治活动、外交行程上的重要助手；同时，“第一夫人” 作为美国 “最具政治影响力的女性之一” 的形象和言论也在不断推动美国社会的进步。尤其是在女权主义日盛的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白宫的女主人 “第一夫人” 可以说是 “妇女能当半边天” 的最好注脚。需要注意的是，“第一夫人” 并不见得是总统的伴侣——在不常见的情况下（即总统单身或丧偶），“第一夫人” 的政治责任则会由总统最亲近的女性亲属承担。例如，安德鲁?杰克逊总统（Andrew Jackson）的夫人去世后，他的侄女 Emily Donelson 和儿媳 Sarah Yorke Jackson 先后充当了 “第一夫人” 的角色，成为了实际上的白宫女主人；本杰明?哈里森的夫人（前文提到的卡罗琳?哈里森）在 1892 年去世后，他们的女儿玛丽?哈里森（Marie Harrison）实际上承担了 “第一夫人” 的使命，以白宫女主人的身份举行非正式招待。

 

今天，我们通常用姓氏称呼总统夫人；以奥巴马的夫人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为例，在一般场合，我们称其为 Mrs. Obama。所有的第一夫人中，只有希拉里?克林顿是个例外：因为她在比尔?克林顿卸任后出任了奥巴马政府的国务卿，因此在任上她的官方称谓是 the Honorable Hilary Rodham Clinton（尊敬的希拉里?克林顿），而不是直接冠夫姓。

 

相比于第一夫人日益重要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影响力，“第二夫人” 在美国则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其地位也远不如 “第一夫人” 重要。直到上世纪末，副总统夫人才逐渐从幕后走上台前，成为华盛顿特区诸多女性公众人物中的一员。而历史上，正如 Frank Underwood 的夫人 Claire Underwood 经常配合丈夫的阴谋阳谋一样，很多副总统夫人反而是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其中就包括安德鲁?杰克逊总统时期的副总统夫人弗洛莉德?卡尔洪（Floride Calhoun）——翻看美国历史，你会发现卡尔洪夫人的名字和十九世纪华盛顿最大的政治丑闻之一 “伊顿事件（Eaton Affairs）” 紧紧联系在一起。“伊顿事件” 又称 Petticoat Affairs——你几乎可以从字面意思上解读它。Petticoat 是女性蕾丝裙的一种，其引申义为女性的、阴性的，或与女性有关的（of, relating to, or carried out by women）。这一含义恰如其分地解释了这一政治丑闻。

 

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医疗卫生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并不发达，因此当时人们的寿命较现在要短很多，更有大量不能治愈的疾病不期而至夺走人们的生命。华盛顿特区富兰克林旅店老板的女儿玛格丽特?奥尼尔（Margret O’Neale）就遇上了这样的不幸——她的丈夫、美国海军 “宪法” 号事务长约翰?汀伯雷（John Timberlake）因为肺病于 1828 年逝世。汀伯雷去世后奥尼尔即和年仅 28 岁、刚刚丧偶的新晋参议员约翰?伊顿（John H. Eaton）成婚；而早在成婚之前两人的 “绯闻” 就早已在特区传的鸡飞狗跳。这在现代人看来没什么的 “鳏夫寡妇再结合”，在当时可是彻底颠覆了人们的三观：十九世纪初的美国还是相当保守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当时的社会习惯和宗教习俗普遍对 “服丧期（mourning period）” 有具体要求。奥尼尔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服丧期内就和鳏夫成亲，这绝对是对公序良俗的巨大挑战。一个风尘女子成了议员夫人，这挑战了上层贵妇人的底线，于是副总统卡尔洪的夫人和其他贵妇人结成同盟，一起往奥尼尔身上泼脏水。包括当时的 “代理第一夫人” 的 Emily Donelson 也站在卡尔洪夫人一边。整个内阁中，只有同为鳏夫的马丁?范?布伦（Martin van Buren）同情新婚燕尔的 Eaton 夫妇。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一个不顾公序良俗的鳏夫伊顿，居然在第二年（1829 年）被总统安德鲁?杰克逊任命为战争部长（Secretary of War，即后来的国防部长），成了堂堂内阁阁员——风尘女子成了部长夫人，在卡尔洪夫人们看来简直是 “成何体统”。最终，这一政治丑闻以几乎包括副总统卡尔洪在内所有阁员 1831 年的请辞收尾，也使得安德鲁?杰克逊之后最有可能的总统继位者卡尔洪从此与美国最高权力宝座无缘。这件事倒是便宜了范?布伦——他在随后被安德鲁?杰克逊提名副总统，并在杰克逊的第二任期结束后成功当选美国总统。估计是吸取了伊顿的教训，早年丧偶的范?布伦不再续弦，孤独终老。这个丑闻也让华盛顿的男人们意识到了 “夫人” 们的威力；杰克逊总统事后留下的一句话莫过于最好的尾声: “I [would] rather have livevermin on my back than the tongue of one of these Washington women on my reputation.” （我宁可后背爬满寄生虫，也不要让那群华盛顿的长舌妇毁了我的名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