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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碧翁《夕秀詞》(下)

 2015-05-12 寇夢碧 搜韵


寇夢碧    魏新河撰 12.12

隋唐之際,曲子詞産生於民間,題材龐雜。士夫見而愛之,書寫所及,惟有美女愛情二題。後蜀趙崇祚編第一部詞集《花間集》,18人500首,槪莫能外此二題。“詞至後主,境界始大”(人間詞話),書寫人生,天才造極。北宋周柳,彙眾法,譜長調,衍鋪陳。“詞至南宋始極其工”(朱彝尊),夢碧二家,深婉渾成,正法途徑。姜白石獨標醇雅,風調清空,影響深遠,至清浙西詞派興,“家白石而戶玉田”,厲樊榭登絶頂。常州詞派出,張茗柯拈出“寄託”二字,遂使詞意大豐,詞體大尊。朱彊村承其餘緒,清民之間,為四大詞人之首。之後二十世紀之作者,寇夢碧是一大結穴。

寇夢碧(1917-1990)有“三絶”:

一、淵博靈悟,天生詞人。超強的記憶力,這是成為大家的基礎條件。徵引墳典,吞吐六經,驅使老莊,蹈揚楚騷。曾徒手登臺講授昭明文選。平素談藝行令,隨手拈來,巧奪天工。詞牌千百,爛熟於胸,聽人誦讀,隨時叫停,音律有誤,全憑感覺自動糾錯,時有“電腦”之稱。身後只畱下一卷夕秀詞,代表著他對於詞的精硏覃思、細微體悟、神明運用與精深見解。

二、專一創作,畢生不移。是一位把畢生精力投入到詞學創作的大家,陳機峰先生贈詩説他“倚聲抵死為生計”,張牧石夕秀詞跋:“其取徑之高,用力之勤,縱觀當世津門詞壇,舍先生其無二人。”對於學問一道究窮通、詣終極。他曾在1980年孫正剛詞學新探·跋中言道:“古典文學工作者應多硏究一些最基本的、又難於理解的知識。”所以我作常用詩文詞義辨析。詞翁一生,除了幾篇序言,幾乎沒有畱下任何理論文字,全部精力用於創作,這是極為罕見的,但就這一點來説,幷時諸公,無與相倫。張伯駒用心收藏京劇,夏承燾致力學術考據,朱庸齋栖身政府簾幕,周汝昌傾情紅學硏究,其餘龍楡生著述選詞、唐圭璋考彙宋詞,皆不克專力塡詞。(寇夢碧、孫正剛、周汝昌號為津門三才子,後寇夢碧、陳機峰、張牧石號為津門三子。)

三、風雅入骨,富貴柔腸。秋扇詞自序:“夢翁畢生治詞,襟懷胸次絕類晉宋間人。”詞人性格,必得靈心善感。如晏氏父子、納蘭等,譚復堂謂“淮海小山古之傷心人也”,憶雲詞自序:“生幼有愁癖,故其情艷而苦,其感於物也鬱而深”。詞翁風華少年之時,稱“寇六爺”,沉醉風雅,揮金如土,以其兄主持公司,歲月花費,籤字了之。1943年26歲在津倡立夢碧詞社,看花飲酒,雅集清談,殆無虛日。1950年張伯駒在京成立庚寅詞社,自述為“三日一大宴,兩日一小宴”,叢碧翁與袁克文、張學良、溥侗為“民國四公子”。於是京津兩社成員互為社友,唱和優遊。號為“雙碧”。北京另有關賡麟之稊園詩社,網羅天下名士。國初世變,遂至貧困,仍不廢風雅,乃有“大河集”、“蝴蝶會”種種,倡導“大興談藝之風”,相約三不談:“一不談政治風雲,二不談商業得失,三不談柴米油鹽。”這三不談在當時是有特定的歷史背景的,賈誼治安策:“臣竊以為天下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至於其他背理而傷道者,不勝枚舉。”高士言行,流傳眾口。詩詞之外,詩鐘、詩令、詩謎、談古等,莫不擅長,有七二鐘聲傳世。

縱觀詞史,夢翁在詞學創作上所達到的藝術高度,是上祧唐宋,俎豆夢碧,發揚常州,繼晚清四大家之後,有新的發展和提高,不愧一代宗師。不僅花間、二主、晏歐、周姜吳王一脈,得以融和性繼承,贏得了“津門詞派”的“正宗”美譽。周汝昌夕秀詞序:“余素不喜阿俗諛人,且自謂手低而眼高,當吾意者,非若士衡之所謂“中原有菽”也。獨於寇子詞,許為夢窗復出,千百年來不見此驚才絶艷矣,而今乃見之。且此才艷,實出我三津七十二沽間,豈非奇迹,豈非異數乎。”這裏,周先生尙未對夢翁其它風格的作品有足够的注意。我們必須看到,夢翁對於蘇辛陳劉一派也潛心運用得活色生香,表裏相埒。這實在是現代詞壇上的一種神奇的現象,値得深入硏究。此外,夢翁的詞學創作歷程邁進了電子信息時代,僅差十年就到了二十一世紀,寫了很多新題材的詞,而且都很好,才人伎倆,無施不可,就此而論,其題材境界也是空前的。

我曾寫過一篇小文,叫做寇夢碧詞學要論,通過彙集夢翁零散的論詞話語,整理成較為系統的寇氏詞學觀。夢翁根據其硏究與創作的經驗體會,提出了詞的八字標準:情眞、意新、辭美、律嚴。具體到意境和筆法方面,有以下三个方面的言論。

一、追求融和軒窗

先是説明了吳王非極域。寇夢碧逐鹿詞序:“曩予倡為夢碧詞社,標舉吳王二家,特糾近人粗俗之習,固未以此為極域。”作序時間按原序中“時距飛卿生一千一百七十年”之語推算,為1982年,夢翁65歲。五年後,夢翁正是説明了自己的終極追求,夕秀詞自序:“予少耽倚聲,初師覺翁,中年而後,擬以稼軒之氣,遣夢窗之辭,而才力實有未逮。”作序時間為“丁卯暮春”,即1987年,夢翁70歲。

無獨有偶,夏承燾先生亦有同調之論,夏承燾詞集·前言:“林師與吷庵、鶴亭、眉孫諸老結午社,予亦預座末。拈題選調,雖不耐為,而頗得諸老商量之益。昔沈寐叟自謂“詩學深,詩功淺”,予於寐叟無能為役,自忖為詞,則正同此。故涉獵雖廣,而作者甘苦,心獲殊少。若夫時流塡澀體、辯宗派之論,尤期期不敢苟同。早年妄意合稼軒、白石、遺山、碧山為一家,終僅差近蔣竹山而已。”寫作時間為1981年,瞿翁81歲。

可見兩位詞學大家的觀點頗有相似之處,特夢翁言之具體耳。這無疑是指出了古今詞學創作與批評的最高境界。僅此二語,亦足千古矣。

二、追求含蓄寄託

夕秀詞自序:“予早歲曾倡為夢碧詞社,諸友呴濡於雁口鶉網間,雖聯情發藻,不出風花,而意內言外之旨或庶幾焉。若風鬟霧鬢颶母也, 唇丹臉霞瘴輪也, 鳳簪燕釵長鎩也, 蘭釭樺燭陰磷也, 雁柱鶯弦獰雷也, 而皆伊鬱惝恍,莫可究詰。予生丁桑海之會,旣非古人所歷之境,自非古人所為之詞,或病其沉晦,則亦不復計焉。”

琴雪齋韻語序:“麗而有則,艷而有骨。”

按:張惠言《詞選序》:“意內而言外謂之詞。其緣情造端,興於微言.以相感動。極命風謡里巷男女哀樂,以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喩其緻。”

三、追求新意新境

夕秀詞自序:“夫水樓賦筆幾換斜陽,詞固當因世而異。苟無新意,縱或雅正典麗,奚足取焉。”

琴雪齋韻語序:“夫文學之發生,蓋以鳴其不平。若靈均哀郢之作,少陵北征之篇。不遘亂離,詎有斯作?當以今人之眼觀物,則山川風月自與古異。我輩旣非古人所歷之境,自非古人所為之詩。”作序時間為“歲在丙寅應鐘之月”,即1986年,夢翁69歲。

1986.4.2寄王蟄堪函:“主要要求是自出新意,切忌浮泛,要作未經人道語,進入上乘境界,甚不易也,可不勉旃。”



 鬘天賸譜


 夢芙蓉 三蠹庵夜飲用夢窗韻
曛霞沉碎綺。喜閑鷗尙識,柳邊舊裏。擷芳蓮社,春在九秋外。小樓人共醉。緗絇曾覆鴛被。貫月浮槎,逗温黁一縷,依約楚雲起。 檢點殘香帳底。長簟空牀,夢裏飛環珮。茜妝塵黦,持淚畫圖洗。綠房凋晚翠。誰憐菂苦深意。酩酊歸來,誤溪橋夜色,蟾影淡天水。

 生查子
生小不知愁,底是愁來處。釵朵鳳凰栖,裙衩鴛鴦住。 飽看臉邊霞,偷吮唇中露。驚夢不成雲,化作梨花雨。

 浣溪紗
畫閣依然暗綠楊,門前曲水替回腸。舊經行地忍思量。 薄霧烘簾花隱約,殘燈隔雨夢微茫。便教沉醉不成狂。

 前調
醉裏燈唇當夢看,曉霞妝出獺痕鮮。流鶯何苦怨朱弦。 長是歌雲蒸淚雨,空將心火炙情瀾。相思無分況相憐。

 柳稍靑
送盡殘春,香圍玉護,悄掩孤顰。裙衩鴛鴦,釵梁翡翠,未解離群。衣篝輕換蠻薰,怕疊損、年時淚痕。酒夢如潮,簾紋似水,又是黃昏。

 鷓鴣天
楊柳樓前鎖翠顰,東風不展舊眉痕。篆烟織出回腸譜,釵朵分來壓鬢春。 銷面藥,減篝薰。多生誰與種愁根。醉來自掩香屛臥,萬疊關河一縷雲。

 漁家傲
天際驕霞橫彩練,夜凉燈暈深深院。怕近黃昏芳意懶,簾半卷,紺紗低護腰肢軟。 記得畫堂南畔見,春心早被秋波翦。屛掩金鵝憐夢斷,添凄怨,銀壺漏與釵聲亂。

 祝英臺近 約岧庵丈同作
臉邊霞,裙底月,春在舊坊巷。屛隙窺妝,香近佩環響。便教百二秦關,三千弱水,總不抵、畫簾一桁。 舞筵上,幾番掩睇藏羞,別淚借愁釀。花逐春空,歡迹賸惆悵。不如料理壺觴,安排枕簟,尙贏得、夢魂來往。

 前調
柳街烟,梨苑雪,標格共清俊。羞黛低鬟,笑語玉肩幷。最憐玫燭燒殘,茜帷低放,又深鎖、紅鴛雙影。 恨重省。如今紺袖塵生,還漬唾花印。月約星期,芳信慣無定。恨他抱日癡雲,飄燈夢雨,偏總被、愁人佔領。

 踏莎行
扇影輕回,弓痕微吐,含情似覺嬌波度。何人解唱惜紅衣,幽芳自媚蓮心苦。 誰遣巫陽,空迷楚雨,招魂索夢都無據。眼中何物可相思,古春窄到裙邊路。

 聲聲慢
丹唇銜雨,絳燭啼烟,歡期冷落釵叢。破帽衰顔,禁他幾度秋風。曾梳鬢蟬雙翅,忍重看、藕臂蘭胸。十年夢,早離鸞飛雁,鏡掩琴空。 強對歌筵舞席,奈臨醒玉艷,酒淺愁濃。舊著香羅,唾痕猶漬花茸。沉沉翠蓬雲隔,暗簾波、燈萼銷紅。將別恨,付今宵、孤枕亂蛩。

 滿庭芳
釵樹飛香,簾花絢夜,風光特地撩人。鏡流換眼,不覺歲華新。倦倚蕙爐劃句,烟萼冷、還惜餘薰。飄零賸、歸梁舊燕,蹴損一箏塵。 題襟,乖素約,詩慳酒澀,凄抱誰温。甚柯棋殘劫,猶滯吟身。向夕燈孤夢窄,宵寒釅、作弄傷春。多情有、一規皓魄,來熨兩眉顰。

 西子妝 殊庵屬題津門百美圖
頽墨栖香,古塵蠹夢,春與行雲俱遠。塗妝暈色總牽情,認愁痕、黛蛾深淺。迷巢舊燕。怪花底、流光悄轉。惹低回,是未秋芳鬢,崔徽嬌面。 津橋畔,酒釅歌濃,浪擲韶華賤。靑山黃土幾滄桑,算春人、故懷都換。芙蓉謝晚。又爭忍、帶霜重看。理新愁,殘稿偷和淚卷。

 高陽臺
翠鬢蟬輕,瑤宮鳳小,倚嬌正要人憐。屢誤芳期,好花慣被春瞞。新詞付與紅兒唱,囀朱櫻、字字都姸。怎消他,笑暈梨渦,羞暈蛾彎。 重來空抱樊川恨,奈歌雲縹緲,舞袖闌珊。馮淚量珠,靑衫一倍清寒。玉簫再世渾難卜,惹離魂、長繞湘弦。更何堪,夢隔銀屛,人隔銀彎。

 三姝媚 聽歌
千紅迷醉眼。愛徵歌旗亭,暫邀吟伴。月細風沉,正燭花飄淚,粉香凝怨。一點靈犀,憑逗露、嬌波雙翦。譜出新聲,箏雁愁移,黛蛾慵展。 天上霓裳凄斷。賸舊雨殘雲,夢回人遠。艷誄芙蓉,付雪兒低唱,倩魂應返。小劫華鬘,驚鬢底、年芳偷換。只恁龍鍾雙袖,靑衫濕遍。

 前調
歌魂和淚洗。自探春盟寒,妒花風起。路阻銀灣,倩楚雲飛入,十三弦裏。粉怨香愁,都付與、淺吟深醉。坐暝文窗,唯有孀娥,伴人憔悴。 重省歡叢芳事。記喚出雕欄,萬花羞避。小咮鴛紅,惹舊情長繞,水精簾底。倚盡清吭,憐彩箑、檀櫻還漬。欲把相思陶寫,難憑鳳紙。

 瑞鶴仙 上元
紺烟催薄暝。正春入釭蕤,小窗紅映。依微夢中境。憶佳期天上,翠奩開鏡。銅荷萬柄。舞香塵、魚龍照影。甚東風、偷換年華,不管酒愁花病。 宵永。殘杯孤酌,舊譜新翻,強寬吟興。歡悰漸冷。芳信杳,楚雲迥。更三山埋霧,千波沉劫,賸取心光自證。問何堪、尋蝶魂迷,麗譙又警。

 霓裳中序第一 廢園
凄風颭凍蝶。落日荒波衫霧滅。門冷金蟾暗齧。更零碧釀烟,殘紅飛雪。歡悰頓歇。扶舊欄、鉛淚猶結。昏燈悄、采虬欲舞,古壁凝成血。 愁切。懶歌新闋。任粉蠹、秋詞半篋。孤懷何計賦別。記蕙被春温,茜帳雲熱。萬花回笑靨。綺夢斷、幽期怕説。歸來賸、琴絲蛛網,冷挂一弓月。

 霜葉飛
夕陽寒瓦,秋歸路、蕪城裝點殘畫。孤吟冷趣倩誰温,分付觥船瀉。念省慣、鶯嬌燕姹。當時風月都無價。但路鑰仙源,認蘚迹、相思逗入,襪羅塵罅。 因念秀筆蠻箋,歌離賦別,綺恨為誰縈惹。一燈偎影坐更闌,陪淚香膏灺。漫檢點、零釵賸衩。芙蓉早被西風嫁。算夢到、紅樓角,只有幺蟾,夜深來挂。

 齊天樂 還魂紙
花蟲蠹損芙蓉粉,繽紛素雲千片。鳳尾銷金,龍須墮屑,織出鮫宮冰練。芳名莫喚。惹書鬼還驚,紙神空怨。受盡煎熬,綠陰何似剡溪見。 重温芸閣舊夢,嘆翠蘊緗囊,曾許陪伴。面目模糊,風塵骯髒,忍把精光都換。銀漿搗遍。悵雪嶺難登,墨池誰浣。夢客招魂,更將春蝶翦。

 一萼紅
對蘭宵,正妒雲初坼,眉月理新嬌。釵扇歡情,襪塵遊事,拚與殘夢同銷。記曾聽、離鸞一曲,賸春心、還共爨桐焦。花外疏鐘,天邊去雁,魂斷誰招。 瞥眼流光過羽,奈池臺柳嫩,忍折柔條。鎖怨鵝屛,壓愁麟帶,孤負多少芳朝。念別後、箏哀笛苦,難分付、嗚咽去來潮。蜜鳳似憐幽獨,淚盡紅凋。

 高陽臺
釵角分香,被池鎖夢,俊寒猶滯雕櫳。鏡怯蟬梳,新妝欲整還慵。羞痕纔上啼蘭面,數歸期、掄遍纖葱。最消魂,酒色燈霞,都帶離紅。 東張西角分攜後,奈鬢絲眉萼,同付飄蓬。擬託行雲,如何夢也難逢。綠楊啼瘦窺春眼,悔當時、不繫花驄。想今宵,明月高樓,知與誰同。

 倦尋芳
柳烟織暝,蘭雨啼香,芳緒撩亂。荼味光陰,消得薄寒輕暖。裊裊烟中雙鳳語,泠泠弦上流鶯囀。倚危樓,怕東風夢醒,鏡瀾紅變。 賸恨譜、縱橫蠶紙,更倚新聲,銀字吹遍。待覓幽歡,飄泊離巢嬌燕。傷別淚凝襟上酒,嬉春人瘦燈前眼。楚雲狂,料魂飛、繡叢天遠。

 清平樂 題金纖纖硯搨小像
春星小謫,瘦影和愁搨。簾外素馨花欲落,今日東風猶惡。 清吟曾伴蘭閨,硏螺寫上紅梅。惆悵水天夢斷,通詞擬託?妃。

 定風波 題春蠶吟
檢點殘芳只自憐,被池無復浴雙鴛。碧繶湘絇如有路,飛去。遁身何惜入弓天。 信是才人能解意,料理。秋燈影裏小滄田。苦到蓮心誰與説,羸得。吟香差可當遊仙。

 人月圓 稷園社集
碧雲千里蟾華滿,諍洗舊林塘。名園占取,十分圓夜,一半秋光。 尊前莫問,昆池灰暗,東海塵揚。花間杯盞,笛邊風月,終古攜將。

 木蘭花慢 題悼蘭集
駐娭光片影,忍重憶、舊歡盟。盡貰醉釵邊,邀歌扇底,心迹雙清。新醒漫賃淚浣,託微波、弦上有流鶯。啼損幽蘭露眼,護花誰繫金鈴。 層城一夕返雲輧,愁草瘞花銘。奈夢斷香銷,曲終人遠,空弔湘靈。星星鬢絲漸改,到中年、哀樂便無名。一樣傷春身世,楊花不算飄零。

 高陽臺 吳伯之方靜怡伉儷招飲,即席賦
零醉酬春,冷吟扶夢,斜陽喚客登樓。餖飣陰晴,東風蕭瑟如秋。畫欄憑到愁來候,奈殘山、凄引回眸。且銷凝,錦句初裁,綠酒新篘。 霜腴譜共紉蘭稿,羨靈根幷蔕,福慧雙修。同倚冰弦,題襟許附清遊。亂塵休到滄波底,暫容他、三兩閑鷗。莫因循,笛裏光陰,還為春畱。

 鷓鴣天 題懷塵散錄
翹首人天喚不應,些些往事總分明。倚殘楊柳當窗月,聽盡琵琶昨夜聲。 淹病枕,滯香盟。鴛鴦待闕十年情。春歸畢竟花同落,為問春來作麽生。

 鶯啼序 用覺翁韻
夕窗坐殘篆縷,蕩吟情似水。喚娥月、來照黃昏,穗燈凉墮孤蕊。漫料理、箏期釵約,驚飆遠逐城烏墜。正簾櫳寒峭,春慳暗逗幽思。 舊約迷鷗,亂緒絡繭,託湘弦帝子。幾延佇、雲外歸鴻,奈他空帶愁至。盡紛紜、魚龍萬態,只消得、滄桑彈指。怪湖山、裝夢瞞憂,問天何意。 哀時賦筆,玩日琴絲,伴獨歌寤寐。還記省、墮餘歡迹,掩睇初見,扇鳳遮羞,袖鸞藏淚。香偎簫局,春鈎茜帳,臉霞肌雪温存慣,甚而今、賺得人憔悴。多情賸有,衰蘭送客津亭,斷腸杜鵑風裏。 三生怨骨,十載愁根,鎮悼紅弔翠。都付與、悲風驚鶴,古堞傳烽,劫墨昆池,怨笳吹起。霜華點鬢,流塵欺夢,年光回首如轉燭,費姸詞、空向枯桐倚。江關蕭瑟蘭成,把筆凄迷,淚鉛涴紙。

 菩薩蠻 題拜菊主人桃菊圖二首
南窗一現天人相,北窗無復羲皇上。籬畔吐黃星,恍然雙靨橫。 西風簾不卷,花共伊行遠。何意撫無弦,在絲方解憐。
東籬不預西池會,教人枉下嬋娟拜。春夢誤桃花,醒來秋恨加。 菊桃堪幷蔕,誰肯為靑帝。栗裏化仙源,海桑彈指間。

 浣溪紗 蟬墨
吟罷玉堂春色圖,補題新唱付瓊姝。風多露重欲何如。 已分餘音畱翠管,更拚殘蛻入金壺。知他秋到硯池無。

 沁園春

  • 序:甲辰秋,張伯駒丈於福建樂安詞壇得見胡苹秋女史詞,清新婉麗,曾投函於胡,倍致傾慕,雙方遂相唱和,情意纏綿,積稿四巨册,名之秋碧詞。實則胡固一丈夫,早歲工為荀派靑衫,博學多通,其易弁為釵者,特詞人跌宕不羈,故弄狡獪而已。陳宗樞兄曾為編昆戲秋碧詞傳奇,余為之序,結語云,霓裳此日,舉世驚鼙鼓之聲,粉墨他年,一笑墮滄桑之淚。孰意時逢河清,丈遽而下世,此戲遂亦成廣陵散絶矣。

三千世界,十二辰蟲,作如是觀。甚忽南忽北,兔能營窟,時釵時弁,狐竟通天。宛轉秋心,瞢騰春思,蘋末風生井底瀾。千秋恨,枉惠齋才調,一例蒙冤。 也曾爨演梨園,奈生旦相逢各暮年。笑優孟場中,虛調琴瑟,叔虞祠畔,浪配姻緣。紙上嬌花,牀頭病骨,打碎葫蘆定爽然。憑誰力,待喚醒癡夢,勘破情關。


 春臺集


 齊天樂 雪聲
環天戲玉瓊妃舞,泠泠水花輕翦。栖睫螟驚,緣桑蠶食,巨細聲來難辨。狂飆乍卷。又鱗甲琤琮,漫空龍戰。驢背何人,敢吟詩句灞橋岸。 寒年休憶鶴語,集賢賡雅韻,春動梁苑。銀界無塵,瑤臺不夜,是處笙融簫暖。珠霙眩眼。幻兵馬吟邊,鴨鵝鳴亂。怕聽流澌,賦情和夢浣。

 鷓鴣天 四凶殄滅,薄海騰歡,喜招詞社舊侶作重陽酒會
解愠風從落帽來,賸紅都為晚晴開。快呼菊婢裁歌扇,便遣楓人晉酒杯。 窮活計,病形骸。一閑猶自費安排。秋花總在春光裏,霜訊明朝莫漫猜。

 東風齊著力 毅老繪繡球花膺出國畫展之選,為賦兩首
紺縷穿珠,猩屛鏤玉,喚醒春魂。人天一瞥,榮悴此花身。猶記華鬘選夢,空淚雨、濕透香雲。硏不盡,冷螺怨粉,殘墨愁根。 撥霧見靑旻。東風拂,百花容態全新。探芳越秀,山色借丰神。更喜蓬瀛飛蓋,鯨波換、麝靄氤氳。恍金鏡、五雲捧出,天地同春。
鏡匣才開,鏡屛初展,漸欲團圞。春風一綫,穿得萬珠圓。修月爭誇妙手,喜繡出、小樣河山。從今後、行雲有夢,不繞巫鬟。 芳訊載靑鸞。靈飆送,任教雲路騰騫。香飄四國,千里共嬋娟。五采同心密綰,丹盟締、春到瀛寰。待鑿破、大圜混沌,繡地裝天。

 減蘭 賀中國韻文學會成立
春遊何處,夢斷京華迷故侶。詩國無詩,劫後芳菲付與誰。 百花齊放,喜共搴蘭湘水上。不竭心源,終古騷靈日月懸。

 前調 賀夏承燾文學藝術活動六十五周年
京津酬唱,劫後枯桐存逸響。朱墨辛勤,蘭畹功高六五春。 絶倫髥也,幷世詞壇稱四夏。弦外山河,海雨天風入浩歌。

 前調 和周退密先生
沽河歇浦,好借琴聲尋夢路。未斷清愁,試問連環解得不。 墨池如海,恨不從君舟共買。漁唱湖東,招隱他年認鄮峰。

 清平樂 重修黃鶴樓二首
夢飛三楚,望斷晴川樹。下筆誰驚鸚鵡賦,漫道世無黃祖。 千山或可支頤,一湖聊當銜巵。只要眼前有景,何關崔顥題詩。
幾曾槌碎,莫是詩仙醉。飛閣檐牙天半倚,銜住蒼巒龍尾。 高樓筆會宏開,江山文藻新裁。料得瀛州仙客,定乘黃鶴歸來。

 鷓鴣天 天后宮重修
漕運年年護客艖,傳聞靈迹總虛誇。迷空颶母驚黃霧,照海神光幻紫霞。 裝寶相,薦香花。高禖那得賜仙娃。春風重繡天街路,不必東京説夢華。

 東風第一枝 題姜毅然白描花卉畫册
筆底香蘇,吟邊夢醒,新妝又鬥嬌茜。粉衣幾費雲勾,素心更憑月浣。朝華夕秀,漫付與、等閒鶯燕。倩畫圖、譜入群芳,從此繡幡須卷。 休記省、露蘭淚眼。應打疊、緗桃笑面。乍驚楚峽雲飛,旋移鏤屛夢軟。神州香國,漸次第、東風吹遍。喜今朝、畫本重描,好共萬紅春暖。

 采桑子 紀念吳梅誕生一百周年演出遊園驚夢
茗凋梅謝春歸去,喚出嬋娟,重整花鈿,疑是芳魂兩度還。 憑君一洗箏琶耳,雅部闌珊,未絶朱弦,香夢驚回三百年。

 鷓鴣天 癸亥秋識葉嘉瑩教授,葉治吳詞,頗有新解,見似人而喜,賦此
亂碧迷人總費猜,風騷感發本相媒。冥心結我千絲網,妙相還他七寶臺。 澄遠目,掃塵埃。定知一葉報秋來。兩間畢竟存眞賞,三嗅馨香莫漫哀。

 前調 和敏庵得金陵織造府遺石
臘尾春飄彩勝風,歲朝新供玉玲瓏。補天應許箋雙夢,對酒何堪哭萬紅。 神宛在,息相通。祭芹尙與祭詩同。西園石本靈河種,雲氣依稀認翠蓬。

 踏莎行 丙寅清明陪史館諸侶遊寧園
罨畫樓臺,霏烟院宇。一縑水墨難描取。正憑絲雨作清明,如何紅旭雲邊吐。 斟酌宮商,温尋尊俎。名園小駐搴芳侶。花間莫更憶春寒,東風翦斷愁千縷。

 沁園春 題海河新貌長卷
七十二沽,九派奔流,何其壯哉。溯二分明月,魚天榔唱,千鍾白粲,漕運船回。紫竹林空,紅桑世換,蜃氣全消卷怒雷。圖畫展,望澄波皛皛,鏡面新揩。 翠陰環繞樓臺。是多少春工妙翦裁。喜園開月季,橋飛蝴蝶,金鰲浸雪,振羽傳杯。雲葉為箋,海濤作墨,大筆淋灕寫壯懷。昇平頌,獻史詩一卷,萬象宏開。

 鷓鴣天 丁卯元日試筆
彩勝紅窗颺醉痕,東風翦夢細於塵。銀虹亂落湘弦雨,蜜苣輕飄楚峽雲。 迎月客,送山君。流光著意若催人。硯冰初解甁梅放,老筆無花也作春。

 清平樂 天津詩詞社成立
催花風好,津海飛詩到。古翠今紅都醒了,天若有情須笑。 十年靑鬢雙皤,烽烟愁換清歌。眼底江山多麗,秋娘無奈春何。

 虞美人 國慶焰火
千燈炫彩魚龍戲,歌舞歡聲裏。輕雷喚醒一天春,疑是月中桂子落繽紛。 倚雲和露栽桃杏,肯怨秋江冷。夜空幻出百花園,今夕乘風我欲賦遊仙。

 水調歌頭 獻給南極考察隊勇士們
鵬翼藐滄海,飛渡向陽輪。鑿開長夜混沌,人外辟乾坤。振翅企鵝鼓腹,昂首銀鯨擺鬣,歌舞獻嘉賓。一色皓無迹,萬古煉冰魂。 長城站,紅旗拂,映朝暾。宏微世界在手,絶域建殊勛。兩萬里濤狂吼,十二級風怒掃,龍性豈能馴。打破八寒獄,放我浩然春。

 高陽臺 激光歌舞會
鳳舞霞飛,鶯歌雲駐,曼聲新譜霓裳。別樣温黁,千虹交映瑤妝。神妃乍閃驚鴻影,漾燈漪、離合陰陽。鎮銷凝,萬幻璿波,一瞥娭光。 今宵夢入華鬘界,散諸天花雨,香霧迷茫。世相紛紜,也應彈指滄桑。看朱成碧纔經眼,又匆匆、轉綠回黃。怎禁他,屛上春風,鏡裏秋霜。

 滿江紅 賀中華詩詞學會成立
易位陰陽,甚當日、柱崩維絶。空求索、扶桑攬轡,中洲捐玦。抱石何辭身九死,佩纕未抵腸千結。算蕭條、異代頌離騷,心猶熱。 鑄不盡,六州鐵。流不盡,三閭血。更十年刀雨,眾芳都歇。京國宏開蘭畹會,燕山高挺風騷骨。正雙懸、日月照天中,詩人節。

 江南好 水上八首
登臨好,高處浴天風。九島兩湖收眼底,千紅萬紫滿寰中。飛想落遙空。
湖上望,風景逐年新。翠繞一山翻柳浪,紅開四面簇櫻雲。是處好垂綸。
宜低詠,小憩水邊廊。繞座嫩波涵鴨綠,拂堤新柳吐鵝黃。夢到水西莊。
今古景,島與琵琶同。一舸夢畱湓浦月,四弦秋入荻花風。哀樂總相通。
前遊地,波影蕩心塵。雙槳綠迷桃葉水,一亭紅繞藕花雲。還我那年春。
遊春侶,仕女竟新妝。倚檻香畱花四面,蕩舟人在水中央。烟柳入微茫。
尋秋去,幽境月相宜。碧意清泠堪作畫,波光瀲灔好尋詩。吟答有魚知。
心胸暢,登上暢心亭。攬月九天欣把袂,乘風萬里快揚舲。何日掣長鯨。

 虞美人

  • 序:園林鋪秀,放落花劫後之魂。山水傳音,拾焦桐爨餘之骨。況夫春工妙手,再造乾坤。涸轍枯魚,同霑雨露。安得不鼓腹而登春臺,揚葩以頌盛世者乎。乃有緩帶將軍,韻拈競病。搴芳公子,志託蘭荃。唯是漢上題襟,徒懷往夢。城南分詠,許接清遊。汐社盟鷗猶在,雅集傳箋。李園花事將闌,晚紅畱客。綠章奏罷,定教蠟炬迎來。錦句裁成,莫遺玉環睡去。於戲,窗零亂夢,碧斷遙山。延秋已杳,展春何處。小園屐影,尊前之賸侶無多。浩劫心痕,闌畔之靚妝宛在。寧止人天之感,實深陵谷之悲。覽物緣情,何能遣此。幸際天回地轉,人壽河清。恰逢詞客之生朝,喜幷海棠之吟集。三春修禊,重賡沽水之盟。九老聯吟,待續香山之會。

老來不作閒居賦,且鬥旗亭句。倡條冶葉漫相誇,絶愛錦窠千鳳吐雲霞。 看花霧裏輸年少,轉是朦朧好。恐他風雨誤芳時,乞取朱幡為我護瓊枝。

 鷓鴣天 賀中國女排三連冠
萬彩飄揚炬火明,五環春色聚群英。騰身迅舞風雷電,奮臂高揮日月星。 聽樂奏,看旗昇。哪禁喜極淚如頃。體壇飛將推巾幗,三冠蟬聯舉世驚。

 采桑子

  • 序:魏新河小友,年甫弱冠,於兩宋詞家多所寢饋,風格尤近清眞白石。當此舉世依傍蘇辛,而能不矜才使氣,哀樂造端,一歸醇雅,獨出冠時,夐乎不可及。維素拈誠齋小荷纔露尖尖角句為喩,因取為發端,幷徵社中諸子同作。或曰,君欲看殺衛玠耶。予曰,縱被看殺,猶勝活埋。

小荷纔露尖尖角,翠嫩香柔。占斷芳洲,怕有蜻蜓立上頭。 詞禪參到芬陀利,無樂無憂。莫莫休休,不見春來怎見秋。

 法駕導引 遊仙四首
遊仙路,遊仙路,碧落浩無垠。滄海蹄涔非确喩,光年人壽漫同論。大曜等微塵。
遊仙路,遊仙路,玉杵不須尋。水漫藍橋猶抱柱,火焚祆廟豈由心。最惱是靑禽。
遊仙路,遊仙路,無奈絳河遮。當日指星如有木,而今犯斗自無槎。何用慨瓠瓜。
遊仙路,遊仙路,合籍羨簫鸞。如此夫妻能有幾,大都騎虎下來難。靈迹杳西山。

 金縷曲 讀范曾吟草有作即以為贈
大造耽遊戲。甚風雷、陶鈞鼓鑄,孕成此氣。狂俠飛仙儒與佛,細看都無相似。讓面目、還他自己。奇絶抱冲吟一卷,試捫之、字字驚芒起。因想見,范當世。 十年大祲精靈閉。幾曾經、鯨呿鰲擲,鳳飢麟死。縱使清流投濁淖,身溺道能相濟。喜重樹、文壇新幟。畫貌詩心書作骨,任揮毫、跳蕩人神鬼。箋墨外,浩無際。

 百字令 戊辰展上巳水上修禊,分韻得伴字
振衣長嘯,把花魂叱起,萬枝紅綻。天為南溪開霽色,浩翠來迎吟伴。畫俠狂杯,詞仙醉筆,鬥句芙蓉館。群眞獻壽,龍潭桑海驚換。 堪笑結習千年,騷壇壁壘,多少閑恩怨。且趁兩湖晴淥活,好洗吾曹詩眼。風虎雲龍,春花秋月,雄秀誰兼擅。今宵何處,夢飛峨髻天半。

 踏莎行 半夢廬餞新河分韻得燕字
月底簫沉,梅邊笛換,獨將冷拍支殘艷。新紅翻作殿春花,舊巢猶有銜泥燕。 餞夢杯深,題香燭短,白頭惜別情無限。明朝準擬賦遊仙,紫鴻雙駕淩雲漢。

 清平樂 已巳初春夢碧後社成立喜而賦此
八音消歇,我自鳴孤拍。蚺?任他雄虺舌,奪得楚騷殘魄。 春風喜綻芳華,斜街無復籠紗。何意夢中小草,而今綠到天涯。

 減蘭 已巳暮春夢碧後社諸子李園看海棠
劫餘倦眼,血色花光渾莫辨。感逝懷芳,未到秋來已斷腸。 有涯無限,病裏春光何計遣。花卻多情,亂疊紅雲作錦屛。


 六合小溷雜詩


 六合小溷雜詩序
六合小溷雜詩一卷,泰半為八年淪陷、十年動亂時所作。夫靈均哀郢之賦,少陵北征之篇,不遘亂離,詎有斯作。是知有明一代詩道衰微,及鼎革之際佳章迭出殆有故矣。蓋山川風月無代無之,詩人下筆易蹈陳言。倘以今人之心體物,則山川風月自與古異。予避兵藕孔,匿夢槐根,間或稍誌所感,得截句若干首。其中夢心篇、鬼趣圖、海河逭暑諸作,荒艷幽怪,固有違詩教。然旣非古人所歷之境,自非古人所為之詩,此差堪自許者,姑錄存之云。

 丙寅重午後二日寇夢碧於亥靈胎館

 夢心五首
六經糟魄余安用,覆瓿玄文莫漫嗟。我有淩雲十萬賦,坐令肝肺生槎枒。

 二
病葉零蟬漸不支,戰秋魂氣已如絲。林梢一抹殘陽血,看到幽幽化碧時。

 三
日月如何閉雙眼,夢中夢外路全遮。拚教心火同身燼,散作人間智慧花。

 四
絢爛千春秋作骨,回旋八表夢為心。一身都在滄桑裏,魂路還畱夜壑吟。

 五
食蛤安知如許事,酒邊滋味慣瞢騰。何須太乙靑藜杖,萬魅畱窺一穗燈。

 海河逭暑九首
釋迦枉作獅子吼,尼父徒為木鐸鳴。我發微聲震天地,但從人外叩焦螟。

 二
七不堪中何處去,逋逃藪在大河濱。誰知月黑燈昏後,老樹猙獰來攫人。

 三
河干三子自成世,今夕江山屬我曹。連壁恐教成市虎,一花一葉費推敲。

 四
憔悴難為澤畔吟,聽秋聊復叩希音。水燈密處蟲如雨,來説空山太古心。

 五
虞羅遍野將焉用,兩兩鴛鴦夜比肩。我自推敲君繾綣,不妨苦樂各從天。

 六
林梢碧意漸昏茫,竟體依然似沃湯。一綫炎光紅未斂,不辭堅坐送斜陽。

 七
彼蒼自是丹靑手,總覺詩人領略差。夜色故應明月寫,濃裝芳樹淡裝花。

 八
坐久凉螢欲上衣,不辭吟到夜鐘稀。雲為車駕風為馬,十萬紅珠照我歸。

 九
兩間漸入大宵宅,一榻還畱小有天。只待西風吹客散,疏花短燭抱秋眠。

 題鬼趣圖十五首
欲論無鬼嫌多事,萬葉千花已不靈。何似寄情荒渺外,瘦燈風殺一痕靑。

 二
作態烟雲欺病眼,媚人花鳥逆詩情。鬼才小占靑林月,聽水來尋夜壑聲。

 三
紙樣羅衣瘦不禁,蛩邊夢小莫低吟。嫩魂已漸銷風日,草際偎殘一寸陰。

 四
輕雲曾繞玉雙尖,到死猶拚學繭蠶。艷絶故知愁亦絶,秋千背立茜紅衫。

 五
片時心上萬輪回,??舞磷飛駭且哀。黑霧一天雙血爪,如潮鬼語逼人來。

 六
偶談風月已傷廉,結習都删口欲緘。何似枇杷花下立,不言不語只懨懨。

 七
漆炬無光月色冥,俏紅冉冉沒烟靑。土花半蝕朝霞面,看煞風流一點螢。

 八
強魂誰似赤丁子,一快恩仇勝取憐。不作太陰煉形死,夜叉化去定飛天。

 九
千年鬱鬱閉佳城,玉匣開時夢忽驚。爭似劉家通替樣,操刀只合任彭鏗。

 十
六丁鞭石血成斑,翁仲相驚語夜闌。底事蒙羞茂陵鬼,偏教玉碗出人間。

 十一
夜壑吟成夢尙疑,零花瘦月漫相思。腥風閃出敦脢影,哪有秋墳敢唱詩。

 十二
除卻薔薇鋪夢路,地瘡天漏兩難防。髑髏女在幽明際,休認徐妃半面妝。

 十三
荒荒三界人神鬼,鬼下寧知有聻存。我已沉淪鴨鳴國,羨君高臥冷楓根。

 十四
肸蠁無靈鬼道窮,獝狂夜泣答悲風。孱魂應被刑天笑,舞戚猶堪作鬼雄。

 十五
逐鹿將焉託蕉葉,戰龍旋復入槐根。此中安得王延壽,為我揮刀斬夢魂。

 斜街尋夢四首
玉瀾無復碧沙籠,寂寞吳江弔冷楓。老屋三間詩夢好,城南社又轉城東。

 二
玉梅花底競飛觴,酒影燈痕引夢長。醉裏不知芳序改,燭花紅瘦曉曦黃。

 三
感舊傷春兩不勝,落花風雨幾陰晴。從今不按蘋洲譜,恐作山陽笛裏聲。

 四
冷鷗三兩送歌闌,燈火斜街喚夢難。猶有梅花伴吹笛,願畱殘雪護春寒。

 題棠雨沾衣圖三首
逝水漂花去不歸,小園殘景認依稀。東風似識風流主,故遣香紅點客衣。

 二
詞仙老去尙風華,酒陣香圍興倍加。不是嬉嬉子顛倒,海棠何以壓梨花。

 三
此身早被百花埋,馳逐名場念已灰。好共海棠花睡去,不須柳汁染衣來。

 三蠹庵夜飲二首
肅貌端眉償綺業,柴烟糞火答清才。何如酒海挂帆去,一斗澆胸靈境開。

 二
殘秋恍墮天之外,數客深杯作小春。何事歡餘轉惆悵,亂笳來醒夢中人。

 西沽看桃花三首
西園芳事久凋零,怊悵尋春夢未醒。欲弔桃花向何處,不知魂在女靑亭。

 二
繁紅一現便空枝,漫道尋春去較遲。自是天公多狡獪,不教人見落花時。

 三
采芝何處覓商山,聊借頳霞發酒顔。太息放牛吾不見,落花紅似古矛斑。

 雙梧館選韻圖四首
半燈吟思入蕭寥,呵壁無聲影欲消。驀地風來碧雲亂,海紅簾底月如潮。

 二
百怪騰拏生肺腑,萬靈喑啞失宮商。爨灰無計畱焦尾,起看天琴夜吐芒。

 三
泠泠靑玉漫相呼,似喚騷魂入畫圖。安得蒼梧朝發軔,看君飛夢上天衢。

 四
百年喬木見孫枝,骨重神寒枉自奇。不見高歌鬼神下,螢乾蠹死汝何為。

 小安樂窩吟會
小窩聊當大槐鄉,酒半茶初夢味長。明日夢醒何處去,鹽車駑馬一彷徨。

 晉齋藏張溥孫三家畫賸二首
漫賞餘霞成綺句,夕陽紅處劫灰紅。羨君雙槳浮家去,搖入三家畫本中。

 二
珊網搜奇賴淑媛,笑將咳唾滅秦燔。東林復社憑鈎緝,猶有孑遺張溥孫。

 楊柳
曾學瑩娘畫翠眉,也同靜婉鬥腰肢。風流往事都休問,輸與嵇生鍛竈時。

 水仙
一笑橫江不算貧,只將葱蒜作盤辛。蓮開玉井尋常見,那信淩波有洛神。

 繡球
紺海縑山路不平,團圞花下忍伶俜。從今不入巫雲夢,已築樓臺七寶成。

 上元
望舒今夜車輪歇,萬戶千門光影絶。何當魂作蛤蟆飛,飛上靑天化明月。

 七夕
經歲相思一夕酬,辛夷車轉絳河秋。漢皇若指雙星滅,省得瓠瓜夜夜愁。

 懷人詩廿四首
夢窗四稿樊南集,與世聱牙苦費才。龍性難馴天械縛,欻然電笑筆端開。(岧閹)
杯前久斷行雲路,十載相思感舊遊。心影宛然南浦夜,綠波如酒月如鈎。(衮雪)
楚塞秦川足下看,天風萬里躡靑鸞。詞人豪興空千古,夢裏蓬舟笑易安。(叢碧)
天籟竟同人籟合,內通騷辨外宮商。何時飛出蕤賓鐵,為洗沉灰補樂亡。(蘇宇)
南雲媚汝吐晴髻,遂令老筆生華姿。保此古春道不墮,山魂來寫無聲詩。(毅然)
燈痕柳影渾如舊,今夜還疑夢裏來。相對緣何無一語,恐驚身後亥靈胎。(輪遠)
天畱一旅待詩亡,五夜吟蛩作道場。卻向城南望城北,淚波衝雨自淋浪。(叔楊)
負天鵬與處褌蝨,一笑相看等子虛。我夢乘槎犯牛斗,九州稊米較何如。(醉天)
舊禊虹橋費夢尋,塊然一老臥孤衾。雨燈昏處養花氣,詩律細時磨道心。(禹人)
臣朔本來飢欲死,耽吟那得與消寒。如何猰貐磨腥吻,來啖先生苜蓿盤。(軼輪)
張掄失足入蓮社,巢父掉頭乘海烟。君自糧街看侏飽,九經休詡腹便便。(孝綽)
筆健曾傾三峽水,詩愁待剗六朝山。從知此理關風會,莫載齊梁夕照還。(蛻庵)
相如消渴程皋病,此是靈司福所鍾。但得遠山眉供養,不辭長作酒家傭。(浣菊)
何當抱古學殷頑,奇字玄文盡可删。後世誰知子雲者,不如治鬼羅酆山。(松亭)
驚飆卷土日昏昏,小住槐柯夢有痕。難得裝春一宵雨,彼蒼倘許赦詩魂。(芳洲)
吳宮花草夢三生,才調香奩舊有名。收拾纖柔入蒼勁,聽君吹劍作秋聲。(劍秋)
掩關獨夢忘春歸,苦盡方知楝子肥。怪底不興吾道嘆,想應療得鳳凰飢。(敏庵)
抱冰臥雪理殘妝,比翼齊飛金鳳凰。説與旁人渾不解,人天兩界一彷徨。(晉齋)
誰能寫此世相圖,絶麗奇哀邁往古。畱取卷葹不死心,嚼血噴天散花雨。(機峰)
近得張生頗奇絶,瑳瑳羸骨道能攀。如何息壤在蘭畹,一小鴻蒙著兩頑。(牧石)
畫理文心總不差,剛柔相濟質而華。與君願共春秋氣,説劍何妨更看花。(宛若)
少耽綺語須妨道,一種癡狂萬目瞋。我贈君詩雜憂喜,百凶肯赦兩詞人。(長河紹箕)
筆底香紅著意搜,好從南渡溯風流。白雲畱爾山中住,春水方生未許愁。(蟄堪)
望斷盈盈一水間,風來蘋末總相關。萬霞織出天孫錦,何事孤雲獨去閑。(孤雲)

 蝴蝶酒會放歌
詩魂六合跨春駒,頭沒酒杯安問渠。蝴蝶可知身是夢,坐消狂慧我非余。

 瞿禪丈屬題雙溪圖
南渡倉皇憐瑣尾,載書渾不抵愁多。汝舟訟與柏舟誓,奈此雙溪舴艋何。

 素面朝天圖
香夢驚回曉箭傳,安排玉勒好朝天。卻嫌脂粉污顔色,虛費三郎十萬錢。

 題昆璞畫册
筆妙功同殷七七,百花魂魄一時蘇。從今不再愁風雨,收拾春光入畫圖。

 題毅然白描花卉
妖紅冶翠俱塵土,過眼芳華夢早醒。難得天魂畱賸墨,夜深和月寫花靈。

 和汝昌韻
斜街呼酒幾過存,校夢何如證夢尊。知慣楝花風裏住,莫教蘭蕙種當門。

 題夢邊詞
金碧徒誇七寶臺,可知肝肺鬱風雷。燭邊淚盡存心史,十萬鮫珠是劫灰。

 聽歌
雅集香南舊夢消,彼蒼何意放春嬌。箏場賴有韋娘在,如此江山不寂寥。

 無題四首
學道先須毁性靈,錮神緘口夢猶扃。從今不守庚申戒,任爾三尸報帝聽。

 二
土伯自應偕地媼,西母還須配東王。我已十年空待闕,畫他三十六鴛鴦。

 三
大宵魆魆渾無隙,入地開天兩不能。温夢且尋二三子,心光分作雪齋燈。

 四
階下囚原席上珍,當門桃李苦無春。偶然自問還堪笑,埏埴翻成擿埴人。

 聽昆曲二首
分明天上鬼婆婆,顰笑都宜溜眼波。渺渺未窮沅澧意,千春何惜一花多。

 二
層層帝網罥情絲,咒罷空王咒兩儀。重省悲光當日夢,一袈裟裏小須彌。

 慰人喪室二首
低回春夢細於塵,月恍風欞孰與親。畢竟心燈長不死,西明喚取作夫人。

 二
世業由來與道仇,影妻椅妾自綢繆。從今打碎葳蕤鎖,地老天荒不解愁。

 和君坦丈李園海棠感舊元韻三首
綠幄陰陰日向西,李園重到夢俱迷。料知夜壑吟猶健,任把紅香碾作泥。

 二
聯吟花下步溪堂,未到秋來已斷腸。只把新妝當黥面,落梅休更憶含章。

 三
春遊啼破惱殘鵑,龍漢驚逢末劫年。漫道諸天張帝網,杯前有路放詩顛。

 題萬石齋詩稿
幾回鍔底驚詩膽,一念嵯峨石比頑。晚歷艱危託疏放,遺山感事入香山。

 天后宮
夢雨靈風幻亦眞,一時懸想歷天人。雲鬟霞佩紛諸相,但賞神工不拜神。

 淪陷紀事詩七首
驚聞天外響飆車,曉夢醒時失故家。抗戰血同憂國淚,連朝幷作雨聲嘩。

 二
扡掫號戒斷人行,電炬霜矛照眼明。多少生民罹死劫,羈魂夜夜夢中驚。

 三
山河都付劫餘灰,獻鐵搜銅事可哀。寶像新成平等閣,金鍾已失濟川材。

 四
紂絶陰天鬼亦愁,幾多志士此中收。剖心鉗口終無懼,一死唯拚復國讎。

 五
逃生無處覓蜂窠,漁奪侵牟日益苛。八百孤寒何處去,累累新冢故人多。

 六
群聲鼎沸集膻蠅,紫焰燒天素霧蒸。寥落二樓書畫展,聳肩呵手冷於冰。

 七
萬口交誅黑太陽,深宵劍氣入燈芒。至今鳴咽蘆溝水,猶為英雄譜樂章。

 六合小溷雜詩補


 天津詩詞社成立感賦五首
夢未成烟碧有痕,斜街心影許重温。衰年那復愁風雨,收拾鶯花劫後魂。

 二
重理枯桐欲斷絲,可堪詩國久無詩。荒年谷與豐年玉,誰道蛾眉不入時。

 三
多謝春工妙翦裁,温風催送百花開。千秋不歇海河水,化作心源滾滾來。

 四
詩情本自性情來,紅紫紛紛漫翦裁。好向九州借生氣,春風吹我筆花開。

 五
可憐無補費精神,早歲師黃晚學陳。劫火十年丹九轉,風雷脫手便成眞。

 呂祖堂懷古
劍客酒豪仙去後,神拳於此築神臺。倘教袖裏靑蛇出,定取夷酋頭作杯。

 器毅然老友二首
卜居靡定嘆飄蓬,枉説熙荃畫筆工。草草靈前難一祭,只餘花鳥哭秋風。

 二
舊遊屈指凋零盡,曠達風流苦憶君。十二巫峰漫羅織,好春還我夢中雲。

 論書二首
漢碑秦石湮沉久,剝蝕幾經風雨殘。斷筆書同缺邊印,不須強作古斕斑。

 二
漫將狂草掩疏陋,下筆須無躐等功。欲覓蘭亭眞面目,淋灕元氣出描紅。

 題菊蟹圖
喜看老圃添佳色,十月風雷妖霧開。一掃橫行天下迹,共君痛飲菊花杯。

 題怪石圖
或為挺拔或支離,筆妙能參造化奇。不用補天嘆芹圃,願供拾級作人梯。

 題叢碧丈畫梅殘稿二首
劫外於喁幾幸民,彌天弓繳放閑身。畫梅深淺何須問,自賞羅浮夢裏春。

 二
繭夢搜吟記往還,梅花零落月闌珊。離魂難倩招清些,待譜新聲擬竹山。

 讀傾蓋集棖觸劫中所感二首
大夜希聲何處尋,相逢傾蓋感知音。縱教妖雉亡千祀,自有靈犀燭九陰。
六合鸞梟中散淚,三春風雨少陵心。笑他修五鳳樓手,輸與詩囚擁鼻吟。

 二
澒洞憂來不自禁,且憑坎坎佐高吟。衝風斷雁鳴詩膽,染夢斜陽釀酒心。
書法猶存尼父筆,刀光漸逼廣陵琴。千秋正氣風騷骨,墮緒茫茫尙可尋。

 挽張輪遠文
沒世誰知老病身,舉賢何幸召蒲輪。徵詩晚有餘霞集,拜石今無續夢人。
雨雪北風驚去劫,買舟南浦杳香塵。柳痕樓影依稀在,腹痛回車値暮春。

 古文化街紀事四首
碧瓦朱檐委劫灰,兒時心影費低回。年年魂繞春燈路,今日還疑夢裏來。

 二
皇會當年記出巡,天妃祀典重三津。杠箱法鼓十番樂,搭起凉棚看賽神。

 三
宮北宮南陳百肆,迎年喜氣滿街衢。爭看楊柳靑年畫,最愛蓮娃抱鯉魚。

 四
新正初一叩琳宮,鬢影衣香散曉風。畢竟拜神難乞福,可憐一色滿堂紅。

 詠菊
瘦骨寒香曾傲世,而今秋到萬人家。定知籬下成蹊後,不作孤高隱士花。

 題解省三行略
益死以損生,天爵奪人爵。歸去偕先通,長嘯古烟月。

 題弘一法師詩詞
月圓春滿願常嗟,故國天寒噪暮鴉。未必英雄眞棄世,寶刀如雪舞情花。

 送汝昌兄赴美講學
曾傳海外眞眞國,託幻靈河等可哀。此日芹脂應笑慰,尋春眞个到蓬萊。

 憶小安樂窩消寒會
擁鼻半燈三兩客,偶攜寒具算開筵。而今此味無人解,夢到小窩殘雪天。

 挽定齋二首
爭禁病裏訃音來,石火光中等可哀。魔劫一年經百煉,誰知大去卻春回。

 二
何事彌畱喚白顛,修文促駕果其然。人間倘有金靈馬,便欲追公到九泉。

 孔子誕辰作
文物精芒萃國魂,十年妖夢接秦燔。兩番劫火燒難盡,古檜靑蒼禮器存。

 聽楊晚雲演遊園
四夢臨川費揣摩,遏雲一曲晚猶歌。賞音歌者俱頭白,奈此良辰美景何。

 聽王宛若演棋盤山
盡化纖柔入豪獷,曾將劍舞效公孫。姸媸不必論皮相,中有驚霆叱電魂。

 落楓
日華捧出翠雲叢,一寸丹心萬樹同。莫被遊魂污戰血,漫疑劫火炤蒼穹。
駐顔未覺秋容老,墮地方知色相空。一自題紅詩句冷,但從夢裏認靑楓。

 丁卯消夏吟四首
劫過十年情自移,樓居渾忘立無錐。浮瓜沉李猶嫌熱,記否天寒地凍時。

 二
車走雷聲雲際過,風生兩腋似凉秋。遊仙忽憶梅家句,跨蝶眞來海上遊。

 三
簾幕愔愔夏日長,拋書夢入黑甜鄉。起來乍醒朦朧眼,錯把餘暉當曙光。

 四
靜中觀物耐思量,變化由來有故常。昨日晴暉今日雨,一花一木小滄桑。

 秋興效吳體
唐月宋風依舊畱,胸中萬卷排無由。老蛟千歲與論古,大白一杯來煮秋。
只見陽烏熄熱阪,尙餘君火燃蕭邱。金銀眩眼障夜氣,蘆白菊黃誰詠謳。

 林公則徐誕辰紀念
雷破零丁笑蜃樓,林公政績炳千秋。右旗左鼓揚金氣,岳降早知平海酋。

 戊辰展上巳陪社中諸公遊水上二首
幾客尋幽曲水濱,苔花欲活柳芽新。肯教書卷妨眞景,來捉南溪第一春。

 二
時代飛騰競著鞭,耽吟我也忘衰年。好將風虎雲龍氣,寫入春花秋月篇。

 題陳雲君川鄂行吟小集
沚山靈秀歸詩筆,入蜀行吟兩浣花。混沌忍教君更鑿,一囊秋色括三巴。

 春雨槐陰精舍談詩
流潦縱橫路欲迷,感君相送勝扶藜。雨簾風扇俱詩料,不覺微吟過虎溪。

 贈新河
騷魂還汝千年上,艷種愁苗若个知。我願遲生五十載,花前聯璧唱春詞。

 外星人歌
三才滯,三光晦,有物有物來天外。千萬獰雷光?磹,飆輪芒尾曳虹帶。奇肱飛車淩太空,宛渠螺舟洞窮海。或云女媧七十二變相,所見不同人皆駭。三足射工,九首友虺,八臂修羅,一角獬豸。我固驚彼神態奇,焉知彼不驚我形骸怪。所慮一旦造劫成沙蟲,使我憂心徒忡忡。須信科學發達愈明智,豈有社會進化轉愚蒙。君不見、有客主宰億萬銀河系,災祥仁暴能感通。丘蹠梟鸞俱融泄,欃槍覺宿颺和風。手鑿宇宙黑洞之混沌,身騎火鬣朱鱗之燭龍。散落九星聯珠如弄凡,驅使主鬼之北明公、主神之東王公。二鬼何敢九陔九幽上下竄,六合內外躋大同。



 跋


夢碧先生博文篤學、酷嗜倚聲,壯歲曾主夢碧詞社,開津門詞社之先,鄉先賢多許其功。半生執教學府,年逾古稀仍汲汲無休,弘揚詞學,獎掖後進,雖殫心力經寒燠弗計也。先生衡詞以情真、意新、辭美、律嚴為準則,其自為詞綺懷朗抱,琱霞浣月,審律辨音,細入毫髮,皆可為驗。中年以還,傷於哀樂,惕於世變,憂思騷怨,所感益深,發為篇章,倍增沈鬱。其取徑之高,用力之勤,縱觀當世津門詞壇,舍先生其無二人。憶四十年前,餘負笈京都,從先師壽石公習篆刻倚聲諸藝,於四明四稿,雖經涉獵,然終未窺門徑。返津後得識夢碧先生于珠光閣,始幸獲聞夢窗詞之奧秘,三十年交往受益尤深。今歲春正,先生不幸遽逝,人琴之感,匪可言宣。今先生詞集將付剞劂,爰為跋語。更憶多年與先生並二三子談詞,評泊古今,語多精闢,惜當時疏於筆墨,及今思之,已如逋景難追,不然整理成篇,附諸先生集末,豈非度人之金針乎。至於集中諸作,後之讀者,當自賞悟,何容複置喙耶。

 歲次祝犁大荒落清明後二日張牧石於侍宜??龕北窗

 跋語既竟,情猶未已,賦七律二章,以志悼念
六合紛紛存小溷,此中端合著隨夷。更饒枕底求俘鬱,已慣燈前祝趾離。
傾藿春前寧自悔,鋤蘭秋後許重悲。九秋已傍三春盡,何處殘蟬覓別枝。

 二
天水悠悠一碧流,煙沽七二繼漁謳。填胸塊磊元精合,瞥眼湖山蜃氣浮。
耽夢誰知難乞夢,悲秋爭忍複迎秋。漫嗟廣漠人天隔,七寶猶存白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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