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63） 张家坪北京知青

曾经在陕北张家坪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你们还好吗

2017年秋天，我受乡土文学杂志社邀请和朋友们一起去延安采风，在朋友的带领下，几乎走遍了延安周边的乡村，在陕北延川县的张家坪村村头，有一个规模不大的饭店，我们看里面的环境挺好，店主人也非常热情，正好临近中午，我们决定在这就餐。等待着厨师炒菜的功夫，我们顺便和饭店的店主拉谈（闲聊）起来。

饭店的店主是一位大姐，年龄在六十二三岁上下，长相显年轻，很健谈，她能说参杂陕北口音的普通话，彼此交流没有障碍。得知我们在采写知青题材的作品，那位大姐说她家就住过北京知青，她还和北京知青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只是那段感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那位大姐自称姓张，营业执照上的名字叫张春燕，我们就称她为张大姐吧。张大姐是陕北本土人，六十多年来，她一直在张家坪生活。十多年前曾在西安帮儿子儿媳带过几年娃娃，等娃娃上了小学，她不习惯城市的喧嚣，就又回到了张家坪，承包了村委会的这所旧院落，经营起了这家饭店。因为饭店的生意不好，她丈夫出去打工了，张大姐和弟媳妇经营这家饭馆，她娘家侄子（张春燕弟弟家的男娃，腿有残疾）在后厨炒菜。

张春燕（张大姐）说那是1969年3月的一天午后，那天风很大，黄尘飞扬天气很冷，她们一帮年轻女子和一帮年轻后生站在村头道路的两侧，和社员们一起欢迎北京来的知青。那时只知道北京知青是大城市来的，是来插队落户的，知青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都不知道。那年，张春燕十三岁。因为队长提前通知她爸，说知青要到她家借住，让她爸提前把土窑拾掇一下，她也就对知青的到来充满了期盼。

知青们来到村口时，社员们一边鼓掌一边高喊欢迎北京知青，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大队书记笑着说：“欢迎你们北京娃娃来咱张家坪大队插队落户，哦（我）是张家坪的大队书记，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找哦（我）……”简单说了几句欢迎大家来插队落户的客套话，大队张书记就让各生产队的队长领着知青们往队部走，前去迎接知青的社员们都热情地帮知青们拿行李，一些抱孩子的婆姨老人也就各自回家去了。张春燕她们好奇，就跟着年轻后生来到三队队部（张春燕家是三队的），站在围墙外看热闹。

三队的张队长在队部的院子里讲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队里暂时没有可供知青们居住的地方，知青们暂时要到老乡家里借住，也要暂时在老乡家里轮流吃派饭。等张队长宣读完知青到谁家去借住的名单，张春燕就和她爸领着四名知青去她家借住，她还帮一名知青提着一个提包，有好几名年轻后生帮着知青们抬箱子（装衣物的木箱子）。

在张春燕家借住的四名知青是男知青，他们的名字是：王元明、李建功、陈伟、刘军。这四个男知青数王元明的个子高，也数王元明长得好看。张春燕那天帮着拿的那个大提包，就是王元明的。帮知青们摆放好行李，张春燕她妈端来洗脸水，让知青们洗了脸，张春燕他爸就领着他们去张队长家吃饭去了。

张春燕家有三孔土窑，最里边那孔土窑是冷窑，窑里没搭土炕，只在里面放口粮杂物。中间那孔土窑很宽敞，窑里有土炕也有锅灶，四名男知青就住在中间那孔土窑里。靠外边的这孔土窑也很宽敞，窑里有前后炕（一铺大土炕的中间有一道用土坯垒砌的矮墙，把一铺炕间隔为两铺炕，也有人叫老少炕），张春燕和她九岁的弟弟睡在后炕上，她爸她妈睡前炕。

王元明他们在张队长家吃罢晚饭回到张春燕家，他们就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把被褥从箱子里拿出来铺在炕上，王元明还抓出一把糖块分给张春燕和她弟弟吃。叫刘军的那名男知青拿出两个面包给了张春燕，张春燕说她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吃面包。

当时天气还很冷，地里还没有什么农活，王元明他们除了到大队开会学习以外，平时就在土窑里看书。偶尔也到村外转转，每次出去，都是张春燕给他们当向导，知青们都喊她春燕妹妹。

渐渐地，张春燕就和知青们熟悉了，也知道了知青们的名字，她看到知青就亲切地叫哥，知青们都很喜欢她。王元明得知张春燕姐弟俩都不识字，他就主动教她姐弟俩识字认字，在春耕春播之前的那一个多月时间里，张春燕姐弟俩认识了好多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一晃就是两年，两年的朝夕相处，张春燕跟王元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真的情同亲兄妹。特别是王元明，张春燕跟她最亲，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都偷偷摸摸送给王元明吃。

1971年夏天，队里为知青们修建了新窑洞，成立了北京知青之家，知青们都搬到了知青之家居住，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知青们离开张春燕家那天，王元明把他的那本新华字典送给了张春燕，还鼓励她好好识字写字，做一个有文化的女青年。张春燕牢牢记住了王元明哥哥的话，有时间她就在地上写字，出山劳动的间歇时间，张春燕还让王元明教她怎样查字典，那本新华字典成了张春燕的心肝宝贝。

张春燕二十岁那年，村里的媒婆问张春燕：“春燕，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有合适的哦（我）给你介绍一个。”“哦（我）想找一个像王元明哥哥一样的对象。”张春燕一点也不脸红地回答。没几天，媒婆就领来了一个长相很好看的后生，张春燕连看都没看，她说自己还小，不想找对象。其实，张春燕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人，那个人就是王元明。张春燕还给王元明做了布鞋，纳了鞋垫，王元明那年回北京探亲过年，就是穿着张春燕给他做的棉布鞋回的北京。那年从北京回来，王元明给张春燕带来了一块北京时兴的围巾和一付棉手套。在他的心里，张春燕就是他的亲妹子。

1978年夏天，也就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王元明参加了高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钢铁学院，时隔十年，王元明终于圆了他的大学梦。离开张家坪大队那天，张春燕眼含泪水问王元明：“元明哥，你走了还回来吗？哦（我）舍不得你走，哦会想你的。”“会回来的，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回来看你们。”王元明说完，把他那支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送给了张春燕。那天张春燕一直把王元明送到村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抹着眼泪回到家。

王元明走了以后，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消息。想王元明哥哥了，张春燕就拿出那支钢笔，捧在手心里，对着它流泪。有时她还会站在村口张望，幻想着王元明微笑着向她走来。

一等就是三年，王元明再也没回来，也没有任何信息，三年的时间，王元明连一封信都没有。看看父母天天为自己的婚事愁肠，张春燕痛苦地答应了父母的要求，嫁个男人好好过生活。二十五岁那年，她嫁给了本村的刘二喜，刘二喜比张春燕小三岁，他的个头不高，长得也不好看，但他很善良也很勤快，他家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结婚后，刘二喜对张春燕很好，他真的是言听计从，啥都是张春燕说了算，张春燕说她生活得很幸福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春燕还保留着王元明当年送她的那支钢笔，当年那种火热的爱在张春燕心里已经渐渐变冷变淡了，但她心里的思念和牵挂却丝毫未减。

讲述完自己的感情经历，张大姐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说都这把年纪了还说感情的事情，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对外人说个这个事情，她怕人家笑话她。她之所以鼓起勇气把自己的那段情感讲述给我们听，她就是想通过媒体，让王元明能看到这段文字，她一直牵挂着王元明哥哥，她很想知道王元明的生活状况，只要王元明能生活幸福，也就了却了她的牵挂。张春燕还说，她们周边的村子里常有当年的插队知青重返第二故乡，曾经在张家坪插队的北京知青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呀？你们都生活得好吗？张家坪的乡亲们可一直牵挂着你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