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斋收藏的民国故纸系列之（63）——1946年蔡孟坚签发的兰州市政府服务证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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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我国西北地区的中心城市之一，亦为我国大陆板块的几何中心。数年前曾动念去甘肃采访黄埔老兵，但因故未能成行，至今也不曾去过，要说我平生啥时与兰州最“接近”，恐怕就是在吃拉面的时候了。
今日浏览故纸，在一张民国35年（1946年）的兰州市政府服务证明书上，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蔡孟坚。蔡孟坚原是中统的重要干部，其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在汉口抓获了顾顺章，由于也没专门研究过这个人，此前对他曾担任过兰州市长倒是不知。随手查了一下发现，蔡孟坚竟是兰州历史上第一任市长，也留下不少轶事，趁着今天下午没啥事，就把兰州建市这段历史随手写几句吧。
在此我觉得有必要先说明一下民国时期的“市”。不过这个问题实在很宏大，在小文中长篇大论是不可能的，只能简而言之。国府时期的市分院辖市与省辖市两种（1928-1930年间，前者称为特别市），院辖市的院即行政院，也就是归中央直管，这个和现在的直辖市性质差不多，还较好理解，至1949年国府垮台，共设有院辖市12个。而后者，则与如今省市县三级体系中的市（地级）不一样，最主要的区别是，市并非县的上级（即市不辖县），理论上与县为平级都归省管。当然，1932年后省、县之间增设了专员公署，虽只是省府的派出机构，但实际总归是多了一个层级，另在地位上，市当然也是远超于县了。
民国可谓是我国现代市政建设的发轫期，北洋时期即有所尝试（那会除特别市外，普通市还是县的下级），至国府颁布《市组织法》，终于把市的建制正式纳入了国家行政体系。设市对于人口、财政有明确要求（具体自行查阅法条即可，我就不援引了），其核心出发点无外乎以有限的财力先行加强都市的市政建设力度。但由于最初的标准很高，符合设市条件的屈指可数，后来逐渐放宽，市才多了起来。
兰州的设市便很晚。民国时期西北还很落后，兰州无论人口还是经济等硬性指标皆不够线，虽曾在1923年、1927年两度筹划建市，但均告流产。1932年，邵力子任甘肃省主席，上任伊始即呈请裁撤兰州市政筹备处（此时距该处的第二次设立已近五年），直陈当地情况与《市组织法》的两条要求均不符。而在行政院的角度，本就有开发大西北的方略，“兰州”又是西北中心城市及甘肃省府所在，当然极希望可以建市，当地的消极态度让行政院很是“郁郁寡欢”，却又无可奈何。
请注意我上面把兰州打上了引号，这里对此还得再简单交代一下。兰州在明朝时还只是陕西布政司临洮府下辖的散州，层级很低，直到清康熙年间设甘肃布政司，巡抚移驻兰州，才成为省级区域中心。乾隆年间临洮府亦移驻兰州并改称兰州府，州则降为皋兰县，省、府、县同治于一城，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兰州其实是府名（很大范围）而非城名。所以若是严谨点来说，自民国废府至兰州最终设市之前，兰州作为正式地名曾消失了一段时间，彼时甘肃省省会是皋兰县而非“兰州”——虽然人们很多时候仍然习惯这么叫。
及至抗战爆发后，位于大后方的“兰州”作为国际交通枢纽，战略地位愈发重要。1940年12月，谷正伦衔中枢建设西北之重托上任甘肃省主席，随即第三度启动兰州设市。此时，本文的主人公蔡孟坚就要闪亮登场了。蔡孟坚是江西萍乡人，其人精明强干，为人处世也颇有一手，曾任湖北省会公安局局长，颇有治绩。武汉沦陷前夕，蔡孟坚率湖北警员西撤恩施，再至重庆改编为军政部监护总队，蔡任总队长，负责保卫陪都重要机关。在这期间，他还有一段经历，此前并未见诸提及，是我以前在整理黄埔史料时发现的：蔡孟坚曾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高等教育班七期镀了个金（即黄埔军校高教班七期，1941年1月毕业，蔡此前并无军事学历），下面这张照片便是同学录中所载，独家发布呦。
1941年2月，刚从黄埔毕业不久的蔡孟坚忽然收到了谷正伦的电报，邀请他出任兰州市长并前往一叙，蔡与谷此前素不相识，深感莫名其妙，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谷以前路过武汉时，对于蔡治理武汉时期市容的变化印象深刻，专门记住了他这个人，这次才真诚相邀，以求开创兰州的局面。蔡倒也不负所托，在中枢和省府的大力支持下，1941年7月1日，兰州市政府终于成立了，蔡孟坚成为兰州历史上的首任市长。兰州虽是省辖市，却是提高标准按院辖市的标准组建班子（下属各部门为局，一般应为科），考虑到当时兰州两项硬性指标仍不达标，且《市组织法》是1943年才修订放宽标准的，兰州的建市实有些特事特办的意味。
若以筹备处那会算起，蔡孟坚在兰州担任一把手将近五年时间，也确实亲力亲为在市政建设方面做了不少工作。不过当时甘肃财政十分捉襟见肘，更兼当地士绅思维保守，很多事情推进困难不说，蔡本人也招致许多非议。蔡孟坚还有两次差点殉职，一次是为了拆迁修路，专程开车去青海西宁拜访马步芳寻求支持（因为要拆的有马家的房产），路上碰到山体滑坡，眼瞅着两块巨石滚将下来，分别落在距他座车前后两米之处，幸运的捡回条命。一次是要乘空军的飞机去重庆公干，登机前看到一位姑娘在下面嚎啕大哭，一问原来是一位空军军官的未婚妻着急要去重庆完婚的，因为要给蔡腾位置被撵了下来。蔡孟坚高风亮节，不愿与之争位，就让她先走，结果这趟飞机撞山失事，人员全部罹难，消息传来，驻兰州的空军第四路司令石邦藩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联系市府报丧，这才发现蔡孟坚还在家蒙头大睡呢。
抗战胜利后，蔡孟坚于1946年初升任甘肃省民政厅长，随后不久因深感“力不从心”而坚辞离任，返回江西担任行政院救济总署江西分署署长，解放前夕去台，2001年在美国以96岁高龄善终。蔡孟坚所遗兰州市长职，由原兰州市财政局局长孙汝楠接任，直至兰州解放。另由于当时兰州市财政日益困窘，孙汝楠时期，市府被迫撤局改科大幅裁员。这其实也是当地之前不愿建市的原因所在，因为建市意味着职员编制和财政支出的大量增加，中枢能提供的支持很有限，最终只能于地方增税摊派，越搞越穷...
这张服务证明书是1946年3月由市长蔡孟坚署名签发的，看来正是在蔡、孙两人交接职务的这一当口。唯有一处略显古怪，即这位湖南浏阳籍的兰州民政局科员胡兰馨，任职起始时间写为1939年3月，而这时候兰州市政府还没正式成立呢。这其中有何玄机我一时也闹不明白，也许是把前身部门的工作经历都算了进来，而证明书却是制式的，没法写得那么明白吧。
静思斋 于岳
2022年2月25日
主要参考文献：
蔡孟坚：《我当首任兰州市长的回忆》，载于《甘肃文史资料第45辑》，1996年；
孙汝楠：《兰州设市后的施政概况》，载于《兰州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1984年；
邵彦涛：《民国设市标准与财政能力之关系——以兰州设市为中心的考察》，载于《甘肃社会科学》2016年第2期；
《兰州市城关区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00年；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高等教育班第七期同学录》，1941年，自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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