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大会的第一天，各位“党国先进”大多去排排坐看直播了，作为一名“思想极为落后”的草民，我却是静久思动。早晨外面起了风，但气温勉强还可以，遂决定按照原计划带着孩子们去采摘，也算是体验生活吧。此行目的地在元氏县封龙山南边的北庄村，在地图上搜这个地名，能搜出一大把，出发前我特意和我爸确认了一下位置，省得白折腾一圈跑错地方。能知道这个地方有桃子摘，还是夫人从貌似是朋友圈渠道找到的消息。此行于我来说很难说是旅游，但只要能出门有点由头，即便是去荒郊野外，心境其实也能舒爽一些。倒是这两年，被封的心灰意懒，很多时候是自己压根不想动，而选择在家埋头苦习了。
驱车约个把小时下石赞高速，需先东行到南佐镇，向南转到X061县道再折而向西。在南佐镇“适逢”集市（也许日常也如此？），熙熙攘攘热闹得很，车拐进去就动不了了，耗了得有二十分钟才开出去。再沿着坑洼破烂的县道又开了约十里地，终于到了北庄村，按照路边一块“永莲蜜桃采摘园”的招牌指引，算是找到了位置——最初想找到桃园是不是这里，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北庄村如今隶属于黑水河乡，至于河在哪里，地图上却是不见踪迹，也正是因为对这个地名的兴趣（职业病发作），回来后才搜索发现一段战史，这是后话了。这里与市中心——人民广场的直线距离三十公里，却与广场上红旗招展歌舞升平的景象迥然不同，仍然是一种很原生态的农村风貌，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耳闻目见真正的劳动人民生活。而村民发自内心的热情淳朴，相处之下，也让我觉得比在城市里平时耳濡目染各种高屋建瓴的思想口号愉悦得多。
随手摘了俩桃，剩下的“乐趣”就留给孩子们了。闲来与果园老汉攀谈，这老爷子常年在地头劳作，满面风尘之色，一说起来岁数比我妈还小一岁，看着则老了十岁不止。随口又聊聊村里的近况，让我还挺感唏嘘。据说，其家里的收入，主要靠玉米与桃子的种植，玉米尚有统购，而桃子只能靠自己，但这两年人员流动大受限制，却不方便去城里卖了。这是今年最后一季桃，看着还有许多在树上，由于地理位置和交通状况，我估计能吸引来的客人数量有限。而农户能通过互联网平台自行发布一些广告，我觉得恐怕也是新时代新技术能给新农村带来的最有价值的变革吧。
桃子四块钱一斤，摘了近一桶，足够全家半月的用量，也还不到百元，对于采摘行业来说，价格显得极为良心。在桃园以北，还有一片柿子树，柿子早已长得烂熟，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煞是好看，据老汉说，这是前一代人留下来的。据早些前年的地方志载，黑水河的柿子还曾是地方名产，远销国内外呢。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却成了几乎无人问津的东西，如果想要，尽管随意拾取，分文不收。柿子落了满地，甚至连猪都不吃了，因为所谓的农村环境整治，农家已然不让“土法”养猪，猪也只能圈在大棚里吃饲料了...
回来以后随手查考了一下黑水河地名的由来，原来它的得名是因为发源于村西北一个叫黑山沟的地方，并不是因为水的颜色有啥与众不同，另外，村里还曾有一座始建于元代的古庙桂林寺。这所谓的河，据说很早之前就只有在发山洪时才会有点水，如今与庙皆杳然，古迹已无甚可考。更让我感兴趣的，则是我发现抗战时期八路军曾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黑水河村打过一场颇为精彩的歼灭战。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1940年初，晋冀豫边游击纵队首长王树声、黄镇来到冀西，传达刘邓首长的指示，令冀西游击队主力北上到元氏一带寻机歼敌。1940年3月20日，冀西游击队副司令员尹先炳率部到达元氏西部山区集结待命，第二天干部们正在南旷村开会呢，鬼子忽然来了，经哨探是从南佐（也就是早晨堵车那地方，那会是日军重要据点）出来抢粮的一伙日伪军约三百人。而此时八路军这边，不但有冀游的主力，还有边纵一个团、元氏独立营等等，兵力四五倍于敌，呈压倒性优势。大伙一合计，这还不干他娘的等啥呐？
作为第一指挥员，尹先炳（这也是个妙人，冀游改编为新十一旅后，秦基伟都给他当副手，按资历稳稳的开国中将，却因在抗美援朝时期乱搞男女关系被处分，最后只授了个大校）后来写有一篇《日军士官训练队覆没记》，生动地记叙了这次战斗的情况。此仗给我的感觉是，鬼子事先完全不知道八路这边的动向，待被引到埋伏圈交上火，才发现不对劲，原来碰到的不是游杂而是主力，合着自己成了主动送人头。这三百多日伪军，有一百多号是鬼子，剩下的“二鬼子”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就跑路了，坐视冲在前头的太君被围歼。但这伙鬼子也不是吃素的，面对十倍以上的八路，还是有几十人逃窜到前段提到的那个桂林寺中负隅顽抗。八路通过火攻之策（不知是否是受到三国演义的启发），众人拾柴火焰高，最终全歼了这伙鬼子，元代古建桂林寺我估计也就是这会儿被毁了。
按我方流传的战史记载，此役共毙伤俘敌二百余人（其中一百多是鬼子，并生俘三人），缴获山炮一门。我为此事询问了老何，他查后告知这伙鬼子所属的应是日军独立混成第八旅团，但对所谓“士官训练队”的身份存疑。就目前来说，这些细节问题倒无碍本文宏旨，如将来想考订战史，终归还需要实地走访，并比对参照日方战史的记载再做论断了。
今儿闲来坐在家里吃桃，觉得口感与味道均尚好，心血来潮之下，活也不干了，随手便写了这篇小文。一是既然发现了这段抗战往事，与敝号的“历史”主题尚有些契合之处；二是那会除了买了点桃，也没法给老乡带来更多的帮助，现用我这点微薄的流量帮忙做个宣传，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是力所能及的。这次不带自己的货，纯粹带老乡的。
是为此《下山摘桃杂记》，海拔也许都差不多无所谓上下，然从城到乡，可谓之下也。
静思斋 于岳
2022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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