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斋收藏的“民国”故纸系列之（99）——民国时期柳州标营航拍全景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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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在整理藏品时，在某个信封深处，重新“发现”了这张老照片。此照收藏于我处大约已有十年了，画面中是民国时期柳州一处营房的航拍。最初买来时我还处于新手上路阶段，以为是广西航校的旧影，不惜大力氪金入手，及至此际重新审视背面的注释并查考资料，才发现原先的认知是错误的。
此张照片中的建筑，其实是柳州一个名叫“标营”的地方。如今在网上探索这个地名，发现它早已如石沉大海般销声匿迹，想要知道它的准确位置都很难，更别说想找到一张老照片了。这不由让此照的影像珍稀性更上一层楼，因为广西航校毕竟还是有些照片存世的，而标营的这张影像则几为孤品。我心痒难搔之下，当即开足马力搜购资料，今天算是到齐了。
标营这个名称洋溢着晚清风情，“标”就是后来的团，这大概也说明了此处驻军的规模。我原以为这是清末广西新军某标的营房，结果从文史资料及市志中找到了零星记载才知并非如此，但各家所记载的却有所差别。比如《柳州市志》载：“标营，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后建，位于城南郊5公里处，又称帽合标营，民国时常驻兵约500余人，今废。”这一条对于位置的记载很有价值，但对于修建时间却写得颇为“精妙”，在光绪二十年后面又加了个“后”字，当然就不能真认为它是1894年建的了，这个“后”字解释起来有无数种可能，甭管最终答案是哪年，已然先立于不败之地。
而《柳南文史资料第5辑》载：“民国12年（1923年），第四集团军于今飞机场旁靠帽合村旁建陆军营房，称为标营。”这里记载的修建者第四集团军显然不对，因为这是北伐以后的桂系番号，1923年并没有。不过这条记载提供的时间很有价值，且再次指向了“帽合”这个地名，这样一来，位置方面的问题也大致解决了。
另在《柳南文史资料第1辑》收录有《标营事略》一文，作者曾宪荣，其父在标营里当过军官，后来退伍在标营旁边开杂货铺，属于正宗的当地人、亲历者，故他文章中记载的一些细节，可信度极高。比如时间：1923-1924年间建成；地点：帽合村所好屯西边约三四百米处（即帽合学校及广州jun区通讯仓库以北约二三百米处，注：作者备注的这个地址是80年代的，现在肯定对不上了，只是原文摘录以供参考）；建筑：四栋砖木结构营房（一栋为团部，其余每栋可驻一个营），呈环绕式，中间大操场面积约四五百平方米，这与我所藏这张照片中的画面完全吻合，佐证了照片背面注释的准确性。
柳州标营始建于1923年已无甚疑问，规模是可以驻军一个团，但当时的团早已不叫标了，取这个名字应该只是习惯性的延用旧称。至于它所在的位置，由于帽合村、所好屯这些地名如今尚在，所以倒是可以大致比划出来，应该就在老机场南边、今南环路与大桥河之间的那一块（见下图上半部分）。《标营事略》中曾宪荣也提到了标营的结局，是在50年代末被全部拆除，由广州jun区建为通讯仓库，我放大了地图找，这个仓库现在估计也都没了，所以标营旧址极大概率已然杳无踪迹，甚至可能都不为当地人所知矣。
要说起柳州老机场与广西航校，其实和帽合标营也有点关系，因为机场就是1929年3月在标营前（“前”应是指北边，方位详见上图下半部分）兴建的，又名帽合机场，这在许多志书中都有详细记载。帽合机场后来成为广西航校驻地和主要训练场，抗战初期中央航校短暂迁柳州，也曾落脚于此，再后为中美空军的驻地。解放后帽合机场归于空军，一度还在此开办有中国民用航空第四航空学校，80年代改为军民两用，1999年停止使用，今在旧址上建有柳州市军事博物园。柳州旧机场和城防工事群旧址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引自：1934年良友出版的《中华景象》）
略显遗憾的是，在我所藏的这张柳州标营老照片中，看不出机场的任何蛛丝马迹。但从两者比邻而居的位置关系以及主建筑的朝向判断，此照是由北向南拍摄的，后面隐见的大桥河亦可对此作出佐证。而且，从空中拍摄这张照片的飞行员（或照相士），极大可能就是从帽合机场起飞的，这也让两者多少有些“沾亲带故”，是以上段亦对帽合机场的历史略作交待。
经查考《柳州市柳南区志》及相关文献，目前已知曾在标营驻扎过的部队有：桂系第七军19师55团（1932年）、桂系第十五军43师129团（1935年）、黄埔六分校15或16期部分同学（抗战时期，我尚未查证确凿）、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关麟征，后改称第九集团军）某部（1940年）、日军某部（1944-45年柳州沦陷时期）、陆军第三编练司令部（1949年，疑为第十一编练司令部）等。
至此，仅剩最后一个疑问，那就是柳州标营到底是谁修建的？经过一番探索，我终于在《柳北文史11-12辑》中《抗战前柳州的建筑业》一文找到了答案。原来，民国初期，广西战事频仍，过境的各路军阀部队有如过江之鲫，无一不是占用街市上的商铺与民房，百姓深受其扰。有鉴于此，柳州总商会发动当地商号在河南帽合村修建了标营，工程是由四家铺号共同承建，属公益事业。从照片上来来看，标营的建筑质量可能挺不错，但因选址不善，产生的效果却非常尴尬。帽合村地处荒郊野外（直到今日貌似还是郊区），距城区甚远，往来不便且当地无油水可捞，让各路军阀主力几乎毫不待见，只有零星小部队进驻，商会对此也只能徒呼奈何。
读到此处，让我不由对这个选址产生了兴趣，当然，这要从民国时期的老地图去看，才能产生理想效果。我首先在网上买了一张1947年的柳江县城市图的扫描件，打开一看不好使，主图中柳江以南的城区极少，甚至还看不到立鱼峰，这图就是再往下拉三倍远也到不了标营那里啊！再看其他附件，其背面倒是有一张城南的图，最南到了龙潭山一带（今龙潭公园），在其西边能看到有机场的一些身影了（图中标注为空军第五站），但标营尚在机场南边，在此图中仍未出现。其实从这两张地图中，已不难理解标营之远了。
我不禁长叹，却强迫症发作，于是又下单买了一本《柳州历史地图集》。这书编得已经挺翔实，从明代开始，一股脑搜集了相当多的老地图，印刷品质也不错，我迫不及待翻到城区（河南）那一页，结果再次失望了，地图仍然是只到立鱼峰那里。但我仍未死心，把全书翻了个遍，只要和那个方向沾边的，全都仔细看了一遍。终于，终于！在其中一张日军绘制的《进攻柳州飞行场概况图》（1944年11月10日）中，我终于看到了标营的身影，有且仅有此一张！这不由让我欣喜若狂，考证至此，算是圆满无憾了。
此时心中忽然又立起了一个Flag，想去柳州看看，只因那处国保、那些名胜、和“实地考察”这个已经消失了的老建筑。但很遗憾，我对于螺蛳粉却没有任何兴趣。
静思斋 于岳
2022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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