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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贪风月醉尘生
   【一】重逢
中国论文网 http://www.xzbu.com/5/view-4136051.htm
  再往西去三十里,便是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万仞山庄。
  之蘅匆匆策马,心绪纷乱如麻。
  自从她无意中听人提起,万仞山庄的杀手云芜偷了庄主的秘籍与庄中男仆私奔,庄主震怒,在江湖上掀起惊天波澜,誓要将云芜捉拿回去重罚。
  万仞山庄在江湖上恶名远播,人人闻之战栗,其行事作风狠辣无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庄主手下养了一批杀手,完成任务便得重赏,而一旦任务失败,死状惨不忍睹。
  而云芜亦是让同道中人无不咬牙切齿的女魔头,此次她背叛庄主逃跑,大多数人都持隔岸观火的态度。
  忆及那些不堪回事的往事,之蘅的心口泛过熟悉的抽痛感。
  她跟云芜都曾是万仞山庄的人,同她们一起长大的,还有另一个温朗的少年,便是与阿芜一道背叛庄主的卫庭。那些两小无猜的时光里,她的情窦初开都许给了这个人。
  若非后来发生的遽变,她几乎以为他会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人,而她跟阿芜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之蘅细细一忖,便策马直奔万仞山庄的方向而来,若她没猜错,云芜定是还在万仞山庄的附近。
  果不出她所料,在小树林里找到云芜时,之蘅长松一口气。
  彼时云芜背身而立,听见之蘅的脚步声,竟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向,招招都带着凛凛杀气。
  之蘅连日赶路疲惫,更不提防她来势汹汹的攻击,一时之间竟怔在原地,手脚都不会动弹,幸而一道清润的男声及时止住了云芜:“阿芜,住手!”
  云芜当真就乖乖地收了手,眼中似有茫然,手中却仍旧紧握着剑柄不放。
  那男人疾步走过来,将云芜揽入怀里,低声对她说了几句,云芜周身的杀气才稍稍敛起,只是表情木然地立着。
  之蘅诧异地看着像个木偶般的云芜,回忆起方才的凶险,禁不住冷汗涔涔。
  若是她真的死在亲妹妹的手中,不知娘九泉之下该做何感想。之蘅忍不住苦笑,眸光一偏,撞入那男人莹润的眼底,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眉梢似有春风拂过,更衬得那张俊颜风雅无比。
  之蘅别过头,倚着树无力地滑坐在地,嘴角涩涩的,许久才低声说道:“卫庭,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妹妹的?”
  卫庭将云芜抱到树下安置好,黄昏光线已渐为黑暗,浮尘微缈,他的侧脸爬满细碎的光斑,依然如之蘅记忆中那般俊朗。
  她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竟有若有似无的怅惘。一别七年,当日她九死一生,根本不敢设想此生还能有再见的机会,若非阿芜身陷险境,她绝没有勇气再度出现。
  在之蘅怔忡间,卫庭已经站定在她面前:“阿芜只是中了庄主的飞雪蛊,并非有意要置你于死地,你不要放在心上。”
  之蘅愣住,眸光复杂地望了阿芜一眼,随即冷冷地道:“不用你假好心,你走吧,离阿芜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护云芜周全,即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让她脱离万仞山庄。
  至于其他,她已无暇去顾及。
  【二】往事
  卫庭微微攥紧垂在身侧的手,苦笑道:“我跟阿芜已沦落至如此困境,你还这样赶我离开,岂不是眼睁睁地看我送死?”
  之蘅一梗,眉头紧锁:“你敢唆使阿芜背叛庄主与你私奔,便早该料到今日的下场。”
  若无卫庭从中作梗,阿芜岂会铤而走险背叛手段阴狠的庄主?
  远处天空已经黑下来,时间似是凝止,周遭的空气里只有之蘅决然的话语。
  卫庭眼神一暗,似被她的话伤到。
  正待再说,云芜已经悠悠转醒,她认出之蘅,倏然起身挡在卫庭面前,双目喷火般瞪视着之蘅:“你凭什么赶卫庭离开,该走的是你,我是死是活早已与你并无干系,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
  之蘅脸色一白,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想要去拉云芜的手,却被她冷冷避开。
  云芜拽着卫庭转身要走,却被他按住肩膀:“阿芜,不要孩子气。我去溪边打点水来,你们俩数年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卫庭转身走开后,云芜的目光虽一直尾随着他,却并没有追上前去,看得出她对他十分言听计从。
  然而,阿芜又岂知,卫庭其人,绝不如他表面看上去谦恭温和。
  之蘅在心里叹气,捺着性子再劝道:“阿芜,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一听说你出事,便迫不及待来找你了,过去是姐姐的不是,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云芜一直不停地张望着卫庭离去的方向,丢出硬邦邦的一句:“我只当你七年前就死了,过去的不必再提,我将来怎样也与你无关。”
  之蘅咬唇,她也想当自己七年前早就死去了,可是往事早如烙印刻在骨髓里,时时刻刻都忘不掉。
  之蘅和阿芜的娘云蝶妆,曾是万仞山庄杀手之一,但她眼看一双女儿长大,却逐渐不愿再过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她更不希望女儿也沦为像自己一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为此,她终是下定决心,决意逃出万仞山庄。
  在离开以前的数个夜晚,她反复趁夜外出查探出逃的路线,直到半个月后某次不慎被庄主察觉,抓回山庄。他们甚至没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不过是众多他养的杀手之一,如今竟敢私下起了叛逃之念,他又怎会有半分怜惜。
  之蘅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妹妹被一群人押着到一个土坑前,若非认得那些饰物,之蘅几乎不敢相信,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会是素日美丽的娘亲。
  那是之蘅从未见过的残忍可怕的场景,足以令她日后哪怕过上安宁平淡的生活,也时常从梦中惊出一身冷汗来。
  云蝶妆死后的第十天,之蘅决定带着阿芜逃走,喜怒无常的庄主虽然暂时并未处置她们姐妹,但难保哪天不会对她们狠下杀手。
  之蘅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她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在去阿芜房间时,却被人发现了踪迹,她只得咬咬牙,掏出匕首杀了那人,趁着声响不大,没命地跑出了山庄。
  在她穷途末路之际,是师父收留了她。   这七年里,她在师父的庇护下无数次死里逃生,索性渐渐与世隔绝,东躲西藏避过了那些阴魂不散的杀手。若非听闻了这场风波,还不知阿芜的处境如此凶险。
  之蘅苦苦寻找数日,终于见到了她,也终于有机会弥补过错。
  【三】失踪
  任凭之蘅说得口干舌燥,云芜脸上只有厌恶和抗拒,并无任何动容,之蘅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心里发急,生怕万仞山庄的人在此时突然袭击。
  卫庭去了许久不见回来,云芜终于按捺不住寻过去,之蘅一路跟着,却不见溪边有任何人影。
  卫庭失踪了。
  之蘅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提心吊胆了,想起那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卫庭一定是被他们抓走了,一定是,一定是……”云芜浑身战栗着,口齿不清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冷静点!”
  之蘅拦住她的去路,试图让神色已陷入癫狂的阿芜沉着一些。
  她的眼中尽是痛色,这些年,阿芜在万仞山庄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竟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我求你,你帮我救救卫庭,没有了他,我也会死的。”阿芜喃喃地说着,双腿一软,竟对着之蘅跪了下去。
  之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哪里狠得下心去拒绝她,哽咽着道:“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去救他便是。”
  阿芜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企盼地看着之蘅,脸上已没有先前的冰冷。
  之蘅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的妹妹,十四岁的阿芜眉目清淡,不像如今总是笼着戾气。
  娘死后,阿芜只能依赖着之蘅一人,她说要带阿芜离开万仞山庄,阿芜便抱着云蝶妆生前亲手缝制的衣裳乖乖地在房间里等着之蘅带她走。
  若非后来情势所逼,之蘅只能独自逃走,她也以为那就是她们姐妹之间的生离死别了,想不到的是,庄主虽然饶过了阿芜,却也将她训练成了像娘一样冷酷无情的杀手。
  之蘅在附近的小镇上雇了马车,快马加鞭地连夜赶路。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时,坐立不安的阿芜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掀开帘子看了外面一眼,忍不住勃然大怒:“这根本不是回万仞山庄的路,你骗我!”
  之蘅沉默了一瞬才开口:“等到了师父身边,她一定会想办法解开你的飞雪蛊,阿芜放心,姐姐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阿芜尖叫,挣扎着站起来要跳车:“你满口谎言,虚伪无耻,我才不要你照顾,我只要卫庭!”
  马车一个颠簸,险些掀翻在地,之蘅又惊又气,生怕伤了阿芜,只得喝住车夫停车。
  阿芜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一脚将车夫踹下去,驾着马车往回赶。
  之蘅好不容易才带着她走了这么远,如何肯善罢甘休,欺身过去想抢缰绳。
  阿芜侧首,摸出一把匕首横在脖颈上,脸色寒冷如霜:“你若是再拦我,我便死给你看!”
  之蘅看着她,原本哽咽在喉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她仰起头,紧紧地闭上眼,良久,终是长叹一声。
  【四】重伤
  再回到万仞山庄已是一天之后。
  立在山门前,之蘅感觉到身体里有冰冷的东西在逆流,闭上眼,似乎又想起了她娘死时的场景,巨大的疼痛感划过胸腔,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门前的柱子上被绳索悬吊着一人,两人定睛一看,正是失踪了的卫庭。
  他的长发覆盖在脸上,衣服脏乱不堪,脚底处正一滴滴地淌着血,殷红色浸润在灰色的地上,更显刺目。
  不知道伤口在哪儿,鲜血却一直流个不停,过不了多久,卫庭便会因失血而亡。
  阿芜立即红了眼眶,拔腿就要往柱子那边跑,想要救卫庭下来。
  之蘅呆呆地看着那人,不知为何,心中的痛楚有增无减,这种疼痛正如当年看着卫庭因做错事被庄主责罚时,她在旁边暗暗地揪着一颗心。
  她苦笑,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这么多年过去,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在她发愣的时候,阿芜却发出一声惨叫,之蘅回头,看着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卫庭径直从高空中坠落下来,掉入了洞中。
  有个阴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我先不计较云芜的叛逃之罪,你们想要救卫庭,就要拿七年前云之蘅从万仞山庄偷走的东西来换。”
  是庄主在说话。
  “庄主,阿芜求求你,不要伤害卫庭,他是无辜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阿芜焦急地环顾四周,已是带了哭腔,却倔犟地忍着眼泪不掉落下来。
  然而无论她如何恳求,那道声音却再没有出现过。
  山门紧闭,之蘅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们。
  “庄主一直惦记着你曾经偷走的东西,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偷走了什么东西,你快把它交出来!”阿芜猛地回过身,拼命地摇晃着之蘅。
  之蘅吃痛,看着又要渐渐涣散神智的阿芜,心里的不安扩大,只得撒谎安抚道:“那个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我保证一定帮你救出卫庭。”
  “你说真的?”阿芜茫然地看了之蘅一眼,随即又摇头,“不,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之蘅看着妹妹怀疑的眼神,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你看,我真的带来了,你先跟我下山,我们想个万全之策,确保能把卫庭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阿芜却忽然双手抱着头,身体轰然倒了下去。
  “阿芜!”之蘅大惊失色,连忙俯下身去察看。
  不想阿芜却突然睁开眼睛,抬手便是重重一掌击在之蘅心口,之蘅猝不及防,狼狈地跌坐在地,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黑血来。
  她难以置信般看着面无表情的阿芜,心疼多过身痛。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阿芜已经劈手夺过锦囊闪出几步外,她回头看了一眼虚弱的之蘅,脚步有瞬间的停顿,不过很快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山门去了。
  【五】昏迷   之蘅醒来时,是在柔软的床榻上。
  房中青烟袅袅,是她素来喜欢的香味。
  她睁开眼,盯着绯色的帐幔发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来,却发觉心口疼痛如被什么东西大力拧动。
  阿芜那一掌打得还真重,之蘅忍不住龇牙咧嘴
  房中光线犹暗,似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之蘅闭上眼假寐,感觉到有双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面颊。
  她的心中一动,拼命忍住不睁眼去看。
  那双手很快就离开了,接着有人扶着她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东西。
  之蘅呻吟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之蘅扫了一眼她的手,瘦骨嶙峋,不是先前抚摩自己的那双手。
  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蘅终于想起这个让她有着莫名熟悉感的地方,正是自己七年前住过的房间。
  这是万仞山庄!
  “阿芜呢!”她冷着脸问向那小丫鬟。
  小丫鬟惊恐地望着之蘅,不住地摇头摆手。
  之蘅劈手摔了碗,怒斥道:“我不喝你们的东西,想要我死,就干脆利落地给我一刀,但你们若是敢伤害阿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喀喀喀——”
  咳嗽声响起,之蘅这才注意到帐幔之外还站了一个人,待看清他的面容,她讶然失声:“是你?”
  受了重伤失踪的卫庭,此刻正在她的房间里。
  他穿着一身黑衣,阴郁的脸苍白如纸,薄唇更是毫无血色,却眼神灼灼地注视着之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之蘅质问道,刻意无视他灼热的目光。
  卫庭握拳在唇边,再度轻咳一记,他摇手,示意丫鬟退下:“你受了重伤,应该好好休养,不要轻易动怒。”
  之蘅恼火地看着他:“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阿芜呢?”
  卫庭淡淡地垂下眼睑:“你放心,她暂时没事。”
  “暂时?”之蘅警惕地反问,忍不住冷笑,“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身上流的是庄主的血,你是他的儿子,他绝不会杀你,而你们这样处心积虑地利用阿芜,甚至在我们面前演一场苦肉计,到底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卫庭看起来有些意外:“你何时知道我是庄主的儿子?”
  之蘅闭上眼,神色甚是疲惫,嘴角却凝出飘忽的笑意:“早在七年之前,那一夜我准备去带阿芜逃走,刚巧听到庄主在跟你说话。”
  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仆,竟然是庄主的儿子,而他的身份之所以要被刻意隐瞒,让他做一个杂役,一来是为做庄主的眼线探听消息,二来也为历练他。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对卫庭便失去了信任,并在此后数年,即使痛如削骨,也强迫自己忘掉他。
  卫庭淡淡苦笑,眼中藏着几许寂寥:“原来,是因此,你才同我恩断义绝,哪怕这几年间,我无数次派人找你,你都避而不见。”
  之蘅冷笑:“你派人找我,也是跟你爹一样另有所图吧?”
  但凡是万仞山庄派来的人,皆是心狠手辣,她避之唯恐不及,如何敢见?
  “之蘅,我从未想要伤害你,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便保阿芜平安。”
  卫庭的声音顷刻间变得毫无温度,阿衡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冷漠的侧脸,她想起那个傍晚在小树林里,他琉璃色般的面容,不觉眼角微涩。
  【六】一线生机
  阿芜拿去的锦囊不过是个寻常的香包,之蘅当时只是想安抚她,岂料阿芜竟然诓骗了香囊去。
  当日她逃出万仞山庄,只带走了这一样东西。那也是云蝶妆唯一留给之蘅的东西。
  一支古铜色的发簪,并无任何华丽。云蝶妆把东西交给之蘅时,只凝重地叮嘱她,万万要保护好这个东西,也许有一天,它能救她们母女三人。
  可惜的是,娘亲死了,妹妹生死未卜,而自己也深陷险境。
  那支发簪并没有带给她们任何益处,反倒招来了杀身之祸。
  一连几日,丫鬟定时送药进来,之蘅重伤在身,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并无不适反应,便也就放心饮药。
  待她能下床之际,仍然没有阿芜的丝毫消息。
  之蘅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至少卫庭喜欢着阿芜,断然不会害她的命。
  卫庭来过几次,每每谈话都是言及发簪的事情,之蘅却自始至终都避而不谈。
  那是她唯一的保命符,有了那发簪在手里,她和阿芜才有一线生机。
  卫庭也无可奈何,看似拿之蘅没办法。
  这一日竟没有丫鬟来送药,装病多日的之蘅趁机溜出了房间,轻车熟路地在山庄里搜寻着阿芜的踪影,无意中竟摸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屋。
  熟悉的阴鸷声音让她止住了脚步。
  她敛足,屏息静听。
  “我辛苦建造起山庄以避人耳目,若是没有那把钥匙,那密室里富可敌国的财富都是徒有虚名而已。算云之蘅命大,这七年里,我所有的手下都派出去了,居然还抓不住她。卫庭,我已经时日无多,若是你再不能拿到钥匙,我便要将这整个山庄都付之一炬,免得日后落在别人手上,我得不到的,也不会便宜别人。”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卫庭恭敬答道:“请爹放心,孩儿断然不会让爹失望。”
  “还有,我要警告你,云芜和云之蘅,都留不得,未免夜长梦多,你务必谨慎处理。”
  “是。”卫庭的声音淡漠如水。
  那把钥匙是娘从庄主那里偷来的簪子,在她决意要脱离万仞山庄时,以为这样就有把握可以威胁庄主保全自己,可惜她甚至没有机会亮出这底牌,就已经被蜂拥而上的同僚刺死。
  之蘅听到这里,大约明白了其中缘由,想必是庄主后来才发觉簪子落在娘的手上,便要置她于死地。
  趁着他们没发现自己,之蘅迅速匿迹而去。
  整个下午,之蘅都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山庄中乱转,奇怪的是,今天庄中竟无人走动,别说庄主豢养的杀手,连个下人都不曾见到。   之蘅大病初愈,走得累了,便在一处小亭里坐下歇息。
  “天这么冷,为何在这里吹风?”
  宽厚的袍子罩在肩上,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是卫庭,之蘅一僵,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对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卫庭的神色软下来,爱怜地牵起她冰冷的手:“都冻成这样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之蘅防备地缩回手,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何今日庄中不见人走动?”
  卫庭顿了下,长臂一伸,圈上她的肩头,笑道:“被庄主吩咐去办事了,我亲自伺候你,可好?”
  他的话语间有淡淡的暧昧,之蘅挑眉,不禁冷笑道:“你该去献殷勤的应该是阿芜。”
  卫庭蹙眉道:“之蘅,你为何还不明白,我此生最爱唯你而已?”
  话音才落,身后忽然传来响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到面色惨白的云芜。
  【七】真相
  在之蘅的手足无措里,阿芜仰头大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
  “我什么都知道了,庄主当年留我一命,不过是为你有天回来找我。卫庭诱我私奔,也是想引你出现。而云之蘅,你七年前一心自己逃命,所以丢下我不管,七年后,你为了一己之私,同样弃我于不顾,你既口口声声要补偿我,却抢了我心爱的人!”
  之蘅看着阿芜伤心欲绝的表情,急忙推推身边的卫庭:“你快跟她解释啊!”
  她从未想过要跟阿芜抢卫庭,这般莫须有的指控,尤其是来自于阿芜,她承受不起。
  卫庭却面色淡然:“她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我从来不曾爱过她,我心里的人,始终只是在我被我爹责罚时,含着眼泪为我提心吊胆的云之蘅。”
  他动作温柔地替她掬起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指尖的温度一如他趁她昏迷时抚过她的面颊般滚烫,之蘅心头一跳,仓促地连退几步。
  “我一定会让你们永远后悔!”云芜声嘶力竭地吼出这句话后便纵身离去,快到之蘅根本就追不上她。
  “除非你拿出钥匙来,不然你找不到她的。”卫庭淡淡地在她身后说道,“之蘅,我有耐心等你,但庄主没有,你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阿芜凶多吉少。”
  之蘅恶狠狠地瞪了卫庭一眼:“钥匙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拿给你们!你们若是让阿芜受到丁点的伤害,我定饶不了你们!”
  之蘅一整天心神不宁,在空落落的山庄里寻着阿芜,脑中又控制不住地浮现卫庭意味深长的眼神。
  之蘅一夜未睡,隔日清晨丫鬟奉了早膳进来,便立即匆匆离去。
  她留了个心眼,偷偷跟着丫鬟,一路到了前厅,才发现庄中张灯结彩,前面走过两个提着灯笼纸花的丫鬟。
  之蘅闪身躲入旁边的廊柱后,听见她们小声地议论:“少庄主的亲事如此仓促,也不知道未来的少庄主夫人是谁?”
  “听说是云芜小姐的姐姐云之蘅,不要多说了,少庄主下令此事一定要保密,若是被人知道我们在偷偷议论,免不了又要受责罚。”
  待丫鬟远去,之蘅才瞠目结舌地从廊柱后出来,心中的愤怒多过惊讶。
  他明知阿芜对他一往情深,却在暗中紧锣密鼓地准备和自己成亲。这一瞬她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曾对自己用刑,难道他是习惯用骗取别人感情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他怎么就笃信她也会甘心被他利用,就像他对阿芜那样?
  她还……险些就要以为他是真心要跟自己成亲。
  之蘅暗地里银牙咬碎,下定决心再也不信卫庭。
  眼前的风景一如记忆中熟悉,之蘅恍然看见娘亲牵着幼时的自己走过这条长廊,她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之蘅,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
  好好照顾妹妹。
  她几时又做到过,这些时日,她甚至沉浸在卫庭的柔情中,心防渐松。
  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之蘅猝然转身,不做多想,直奔山门,一直到跨出万仞山庄的门,她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着,想起阿芜仍陷在庄中,一时不知该是进是退。
  眼前突然一黑,砰的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轰然砸落在面前,惊得之蘅倒吸一口气。
  待定睛一看,脚下躺着的,是面色死白的阿芜。
  【八】一念之差
  阿芜死了。
  之蘅浑浑噩噩地被人带回了山庄。
  心疼至最深,眼泪已然干涸。
  之蘅还记得当年她离开万仞山庄的那个夜晚,她去找阿芜,无意中听见卫庭和庄主的谈话后,她立即放弃了要跟卫庭一起带着阿芜离开的决定,而是只去找了阿芜。
  却在阿芜的房间里看到了卫庭低头吻了吻阿芜的眉心,阿芜笑嘻嘻地坐着,她望向卫庭的眼里,盛满了爱慕。
  “卫庭,你以后会娶我吗?”
  “会。”
  之蘅听完这两句话,想起自己对他不由自主的惦记,心痛如绞。
  她脚下一个踉跄,惊动了巡夜的小厮,为了不被发现,之蘅生平第一次杀人。
  那时的之蘅心中只有绝望,卫庭对她无意,他心中的人是阿芜,而妹妹跟他两情相悦,尤其是面对卫庭的身份,痛苦的她狼狈地选择了只身离开。
  不想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姐妹之间的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阿芜恨她,一直到死都没有消除恨意。
  而她果真如阿芜所说,只能一辈子后悔。
  哽咽凝在喉咙间,她只能发出干哑的声音:“阿芜,姐姐错了,姐姐对不起你,我应该坚持带你离开,不让你回来的。”
  万仞山庄是个地狱,娘亲死在这里,妹妹死在这里,之蘅有种错觉,她亦会葬身于此。
  “阿芜失去理智去找了我爹。”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有一只手抚在之蘅的肩头,那人叹息许久,宽慰道,“身子要紧。”
  她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下来,泪眼模糊中,她抬头问他:“这样耍着我们姐妹很有成就感吗?你既不是真心想娶阿芜,当初为何要给她希望?”
  卫庭的眼中分明有委屈之色:“之蘅,我已三番五次地言明我对你的心意,为何你还不明白?”   之蘅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逼视他:“你不要再骗我了,那夜我分明在阿芜的房中亲耳听到你答应会娶她,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把阿芜留下,想她在你身边会有幸福。”
  而她一旦踏上逃亡的路,便是生死未卜,怎能让阿芜跟她一起亡命天涯?她赌对了,赢了阿芜七年的命,也赌输了,输掉了姐妹之间的亲情和信任。
  她后来被师父收留,听到阿芜安然无恙的消息,心中的大石才终于落地,也是因此,她更加笃定,是因为卫庭喜欢阿芜的缘故,庄主才饶过阿芜。
  卫庭皱眉一瞬,摇头道:“你错了,之蘅,那时的阿芜已经被庄主下了飞雪蛊,那时正发作,我为了安抚她,不得不撒谎骗她。她一心等你来,可始终没等到你,你走之后,阿芜万念俱灰,唯独对我时才展颜,我承认我有私心,即便后来得知了你的下落,也没有告诉阿芜,有她在我身边,你才会回头来找我,然而你一直避而不见,我才不得不利用阿芜逼你现身。”
  之蘅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她又惊又怒:“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利用别人的感情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卫庭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下去:“原来在你心中,我竟这样不堪。”
  之蘅双手握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突然冷静下来:“你不就是想要从我手中拿到钥匙吗?我把它埋在我们重见那日的小树林里,你自己去找吧。”
  卫庭大喜,十几年来苦心寻觅的东西一朝可得。他疾步出了房间,没注意到之蘅面上一闪即逝的悲凉。她伸出手,很想抓住他的衣袂,但他走得太快,仓促间,一切似乎已为她做好抉择。
  【九】不解之谜
  卫庭在当日之蘅坐过的树下找到了钥匙,古铜色的簪子式样,当他将东西拿到手里时,才突然明白了什么。
  可惜已经太迟了。
  卫庭回到万仞山庄时,整个山庄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拼命逃出来的人都怯缩在山门外,无人敢去救火。卫庭随手抓了个人大声吼道:“为什么会起火?云之蘅呢?”
  那人面色惊恐:“庄中后院无人,之蘅小姐去了庄主的房间,小的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庄主的房间突然就起火了,火势蔓延得太快,逃出来的都是外厅的下人,庄主和之蘅小姐都……”
  庄主的身体已是苟延残喘,之蘅放火烧了房间,抱着必死的念头跟庄主同归于尽。
  卫庭手一松,闭上眼,生生地落了泪。
  是他低估了她,她竟这样狠心,一把大火,既报了大仇,也随了阿芜而去。
  难道除了阿芜,这世间就让她如此生无可恋吗?那他这些年的固守又算得了什么?他在父亲跟前拼死保住阿芜,他坚持与她的婚事,虽跟父亲只说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心中却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会保住她。
  可惜这一切,她到死都全然不知。
  大火之后,卫庭在废墟之中拼了命地寻找,却连丝毫之蘅留下的痕迹都找不到。他终于死心放弃。
  一年后,万仞山庄的废墟上又建起了新的屋子。卫庭遣散了所有的杀手,独自一人守着偌大的山庄。
  他总是想起,年少时跟之蘅一起长大的时光,那时他有雄心壮志,想要证明给他爹看,他有能力接手万仞山庄,后来数年,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之蘅说得对,他曾经是利用过阿芜,可他到底心中所爱的人,唯有之蘅而已。
  万仞山庄和之蘅,一方是他的野心,一方是他的柔情,他曾以为可以兼得。但当他真正坐拥权势富贵,失去了最想在一起的人,心中日复一日弥漫的痛楚才让他明白,没有了之蘅,这天地浩大风景琳琅,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黑袍随风飘展,他将古铜色的簪子捂在胸口,试图抓住她曾留下的温度。卫庭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阿芜的死,她会不会愿意嫁给他。
  但他永生都将失去那个答案。
  而在与万仞山庄遥遥相对的东方,一处冷寂的山谷里,有素衣女子在新坟前跪倒,墓碑上赫然写着“妹妹云芜之墓”。
  清风拂动女子的长发,也掩去了她面上的泪意,空气中逸入一声浅浅的叹息。
  阿芜,不要怕,姐姐会永远在这里你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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