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霍启明
我先跟大家说一个神秘的脑筋急转弯，下面说的每个信息都有用，尔等竖起耳朵仔细听：
小明，出生于胡耀邦末年，10岁，白嫩，性格内向，爱看神龙斗士，爱打魂斗罗，爱吃喔喔奶糖，学习中等不擅长背书，踢足球只能当守门员老被闷的哇哇大叫，暗恋同桌小红……
这个故事发生在1996年4月3日上午，周末，小明和爹妈来到本市的人民公园，正准备玩碰碰车，这时正见她们班小队长贾方方迎面走来。他俩进行了友好交谈，并对周末作业等事项交换了意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只见贾方方大步流星堂堂堂地往公园深处走，在一个路口，贾方方只见打西边堂郎郎走来了粮食局退休站长刘抗美，又打东面哐激哐激走来了爱跳霹雳舞的失足青年康保罗。在此要紧时刻，贾方方定眼一看，好家伙，在路口的南面有一个呼呼闪闪的、密不透风的大棚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人头蛇身表演，入场一元！
好，问题来了：这个人头蛇身到底是他妈什么？
嗯，今天，x博士我必须弄明白这件事。
一 花瓶女孩
当年全国各地的公园或者农村集市上都有一个个神秘大棚或者小黑屋，它们既不是马戏团也不是魔术屋，但是你花上一块钱，就能在里面看到各种邪门玩意——古尸、畸形人、双头动物……当然，最大概率你会看到以下两种东西——人头蛇身和花瓶姑娘。
当时一般是这么介绍花瓶姑娘的：她生下来就得了一种病，身子不能长，只有头在生长。还有一种更恶心的说法，即花瓶姑娘就没有躯干和皮囊，她所有的内脏都在瓶子里面。
我的一个同学这样回忆她与花瓶少女的邂逅：当我走进帐篷，发现桌子上就摆着一个花瓶，花瓶口插的不是花，是个女人头，可以看到女人的一截脖子。花瓶女还很漂亮，皮肤很白，还化着妆。花瓶绝对连一个满月的婴儿身体都放不下！桌子上虽然铺着红绒布，但是红绒布没有把桌腿完全遮住，而且我清楚记得当时有人怀疑桌子上有洞，花瓶姑娘身体其实藏在桌布底下，然后卖票的人把布掀了起来，还让大家亲自查看了，桌子下的确什么都没有！然后大家又怀疑花瓶姑娘是假的，就是硅胶之类做的，脑袋里其实是值入了智能芯片什么的……
看起来令人费解的花瓶女孩
虽然看着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花瓶姑娘的原理极其简单：在花瓶与人之间设置两块平面镜，同时使这两块平面镜成90度角，花瓶在直角顶端外，并且让花瓶、人两点一线成为这个90度角的对称轴。由于展台布置成四方形，在这种情况下，平面镜与两边帷幔构成45度角，经过平面镜反射，两边帷幔所成的虚像就会重合成一幅完整的影像，从而挡住平面镜后面的人身，造成人头长在花瓶上的假象。就是一很简单的光学魔术。
二 人头蛇身
黑暗大帐篷里的两巨头，另一个就是人头蛇身了。本质上这俩货的表演原理是一样的，都是光学把戏，不过看过的朋友都觉得人头蛇身的恐怖度和不适度要高得多。
一般在观看人头蛇身演出前，展览方都会给你讲个凄惨恐怖故事：大约基本都是说，十几年前在一个小山村里，一名女孩在山上放牛时突遇一阵阴风，然后从阴暗的角落里蹦出一条淫蛇把姑娘给操了，后来姑娘怀孕生下一伟大怪胎——美人蛇……
然后你踏进小黑屋看到了如下场景，oh my god！
这种被蛇操了，诞下奇胎的故事其实自古有之。比如《史记》记载，刘邦他妈被蛟龙给弄了，然后诞生了伟大的开国皇帝。然而这个被蛇干了的咋就这个形象？尤其是在社会主义朗朗乾坤下出现这种怪物，估计对我们幼小心灵上的冲击和伤痕，是连做几个数学应用题、连玩几盘超级玛丽都没法弥补的。
虽然人头蛇身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但她本质上的原理和花瓶姑娘是一样一样的。而且这表演一般是挺逗乐的——基本就是在那荒腔走板的唱流行歌曲。有时候观众还特别欠，不但不给钱打赏，还说拿两只老鼠给他吃。人蛇只能赶紧说自己是一只娇生惯养的人蛇，只吃蛋糕和牛奶。有时候演员扮人蛇扮久了也会出来歇会，蹲着吃个盒饭啥的，没准还会被看到真相的人民群众围攻。所以不管是表演人头蛇身还是花瓶姑娘的演员，都有着一种沧桑和疲惫的眼神，出来混都不容易啊。
九十年代马戏团大棚里面的人头蛇都是假的啦，但是好玩的是，人头蛇的恐怖形象并不是这群野鸡马戏团拍脑袋想出来的。人头蛇自古就是根植于中国文化中的神秘之物，比如上古神话中的女娲形象就是“人首蛇身”的。
而且，人头蛇在中国文化中一直是幽冥的象征。在中国古代风水学奇书《大汉原陵秘葬经》中，就提到了中国古代贵族会用人头蛇身的陶俑陪葬，作为镇墓辟邪冥器，这种器物被称为“墓龙”。在后来的考古发掘中，自南北朝到明代时期的墓穴中都发现过人头蛇身俑。
明代墓葬中的人头蛇身的陶俑，这更像美女蛇的造型了
而且不仅是在汉文化中，在亚洲各地普遍有人头蛇身的传说。布朗族崇信的最大的鬼怪叫作“苦拉”，是一种操纵山洪暴发的水精，人头蛇身，每逢洪水泛滥，此怪出现。而东南亚的泰、老、柬、缅四国一直以来也有崇拜人蛇（那伽）的风俗和传说。这种现象特别特别奇怪，涉及到了神秘学领域，因为今天我的主题是破除迷信，所以在这里我就先不细讲了。
三 人头蛇身和花瓶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
尽管这种黑暗大棚的表演风格很像西方和日本的“畸形秀”，但据我考证，西方和日本并没有如此的节目。所以说，此类节目并不是从西方传入的，而是从中国原生的节目。
那这俩货究竟是从中国哪里发源出来的呢？据我考证，无论是人头蛇身还是花瓶姑娘，他们的源发地都是河南，再准确的说——河南宝丰县赵庄。
因为据宝应县县志记载，由于该地贫穷，自明代万历38年（1610）开始，此地乡民就会用“吃火吐旗杆”、“吃针穿线”的魔术来表演赚钱。自明末到现在，表演魔术和戏法，一直是赵庄人看家法宝，以此在数百年的乱世中活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明了很多独创魔术，或者说戏法。
在民国的时候，光学魔术从西方传向中国，迅速被河南的老乡们破解学习。当时的光学魔术都是看起来比较邪门，比较血腥的。像什么《割头换顶》、《大卸八块》、《人头移位》，在这其中就有我们熟悉的花瓶女和人头蛇身。
相比什么胸口碎大石、吐火、吞剑这种高难传统戏法，花瓶姑娘和人头蛇身是最容易实现的戏法，而且满足了人们的猎奇欲望。所以跑江湖的河南魔术团们靠着这套技术演遍了天津卫和上海滩，一时大发特发，号称“飞翔的河南人”。
不过到了1949年，来到了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时代，这种魔术把戏都被当作“四旧”和“牛鬼蛇神”被灭了。各种魔术、木偶道具被集中到一起焚毁，内时候的魔术师别说挣钱了，没被饿死斗死就算齐活。
四 花瓶姑娘和人头蛇身之复兴
1976年他老人家走了之后，全国人民群众开始抹干眼泪，坚强挣钱。社会局势的宽松，让河南那些活过寒冬的魔术师们微微一笑——老子们又他妈能跑江湖赚钱啦！
另一方面，整个八十年代的中国社会，沉浸在一股诡异猎奇的审美风向之中。这也正常，人的本性就是爱看恐怖色情暴力，尤其是被压抑了三十年突然又放开了之后，人民群众开始报复性的嗨了起来。所以在八九十年代，整个社会都流行古怪、恐怖、神秘主义风格的审美取向。相关主题的文学、电影也都是最火爆的。
八九十年代热销文化品一览
像人头蛇身和花瓶姑娘这种神秘、恐怖、猎奇的表演，是最适合当时社会审美的表演。所以根据有钱不赚王八蛋的朴素经济学原理，这种魔术大棚迅速的在全国各地开花。
这批猎奇魔术团的主要起源主力依旧是河南地区，其中最为猖的依旧是赵庄。据宝应县县志记载，文革结束之后，赵庄魔术井喷增长，几年之内全乡居然成立了155个魔术团，这些载着花瓶姑娘和人头蛇身的小破卡车，开始走出河南，在全国各地的小公园生根发芽。
整个八、九十年代，魔术大棚成了赵庄人的摇钱树，成了由穷致富的金桥。无数勤劳的“花瓶姑娘”和“美女蛇”走出故乡，用辛勤的汗水在他乡搂来人民币。由于赵庄的魔术大棚产业过于发达，在这里产生了中国独一无二的魔术大棚产业链。比如赵庄有数十家艺术团道具、大篷服务公司；赵庄下面的周营、范庄、袁庄3个魔术大村相继建成了魔术道具集贸市场——全国唯一的民间魔术服务市场。
一位社会主义经济学家到这里考察后感动地说：“魔术使这里变走了贫穷，变来了富裕，变成了楼房、手机、小轿车”。然后他可能激动的哭了出来。
靠着人头蛇身和花瓶姑娘发了的魔术团体们，并没有忘记总设计师提出的“先富带动后富”的指导方针。他们甚至出书将自己的致富法门公开了出来，教你怎么习得花瓶姑娘的操作法门，带你致富带你飞。如在乡镇成功学指南——《教你制作民间手工艺品，小本经营致富指南》一书中，就详细教你怎样在小学肄业的前提下优雅的习得“人头蛇身”和“花瓶姑娘”的法门。
而且在本书中，作者是这样含情脉脉的描述“人头蛇身”和“花瓶姑娘”这些节目的：
整个节目活泼风趣，紧凑，神奇。首先灯光要柔和。音乐要轻松。给观众以心旷神怡的感觉。其次表演者踏着轻快的音乐声走上场后，要用优美的神奇的语言艺术将观众的思维引入一个神奇的境地。
哦，动手学习起来吧，社会主义的青年们。
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