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电影叫做《剑雨》，杨紫琼在里面演了一个女杀手，她的愿望是每天下班回家时给送快递的老公带点他喜欢吃的豆皮。她老公也是个杀手，本来两人只想隐姓埋名并且整容之后过点小日子，但没办法，名气太大藏也藏不住，还是被迫卷入新一轮战斗之中。
这令人想起另外一部电影《卧虎藏龙》，李慕白，这位阅尽腥风血雨的大人物，一身白袍更像是一位得道高僧，他总是给青春无敌霸气外露一心想混出点样子的玉娇龙上课讲道理。以前不太懂，觉得这人整天唐僧一样唧唧歪歪阻挡人家职场小白领上位之路闲的蛋疼，可是再过一些年，简直涕泪交加想化身玉娇龙跟他说声：导师好！
李安和后期的吴宇森给我们勾勒了一个新的武侠世界，这个世界，有别于金庸古龙见面就打打杀杀，不然就喝酒吃肉称兄道弟、尽管内里也常常是杀意四起恩怨未了，可是看上去，却是一张带着隽永禅意的水墨画，轻风拂去，竹海摇曳，但是，在这样平静的画面里，包裹的是动与静，进与退，阴与阳的暗自较量，是李慕白说的那几个字：人心就是江湖。
这个画面，也特别像赵焰小说《无常》里的第一个故事：《春之侠》。胡云和骆一奇是天下闻名的剑客，一个有徒弟一个有女儿，为了比拼剑法和争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号，两人交起手来，而最终胡云发现对手另有其人，最终的决斗竟然发生在最熟悉的师徒二人身上。输掉的徒弟临死才明白剑法的真谛，而赢了的师父也并没体验到天下第一的快乐，他选择了死亡——“当一个苦苦争斗的人陡然之间发现自己丧失了一切对手，他的苦思冥想，刻意追求，苦心经营都是一种徒劳时，他会感到心中一根寂寞的柱子彻底的崩塌。”至于女主角春子，这个女孩，对胡云徒弟林原来说，是带给他生命热度的恋人，也是让他毁灭的原因。和《剑雨》一样，俗世的温暖和美丽事物的本身，在冷气嗖嗖的刀光之下，一剑封喉，都成了那个让对手瞬间致命的巨大漏洞。
明黄做底，繁体字书。《无常》看上去太不像一般的小说封面了，有点像一本经书。
《春之侠》中的春子清纯美好，是天下第一剑客骆一奇的女儿，是美的化身，不过在剑道里，美是牵绊，是软肋。《夏之缘》里，性感大胆的夏子，更像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残酷现实；《秋之禅》里的秋子空灵婉约，肉身承载的富贵荣华和七情六欲，秋子统统经历过，最终破茧，完成了自我救赎。《冬之真》里的冬子功利直接，几乎就是现代商品经济里很多女孩的原型，在与命运的卑微对峙中，她纠结过，挣扎过，但最终被撕裂。这四个女性的命运，似乎是联系四个故事的线索之一，作者说：“算是这个世界中各种各样的人在找寻自己的路吧，小说中很多人物，都算是对人生有一定的领悟力，但在很多时候，欲望和尘世攫住了他们。”
贪嗔痴恋，源于放不下那些欲望。“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看似远离江湖，其实也有入世不能的纠结无奈；姜子牙的垂钓，看似与世无争，其实是千里马作对伯乐的一种等待，他必须待价而沽；还有《左传》当年猎猎战旗下的乱世英雄——诸侯割据时的杀戮征讨，版图扩张中的狼子野心，外交辞令下的谍影重重，尽管在时间的长河里，最终都变成了今天所看到的寥寥几笔文言文，但无可否认，他们改写了历史，欲望无形中也成了最大的驱动力。
至于今天普通的中国人，最常见的状态是：一边晚上用手机读上几遍心灵鸡汤，一边第二天天一亮，还是奔赴在路上——无论是它物化成金钱，权力，名气，美色，哪怕是一顿美食，不管它以什么形式出现，都令人欲罢不能，它是一种瘾，这种瘾会消耗人的能量。甚至，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个和毁灭相互关联的词，可能导致命运里的每一次无常。电影《七宗罪》，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佛教常常告诉众生要放下，可真要能做到放下，也不会有那么多抑郁症患者了。这是人的本性决定的，只不过就好像爬山，有人天分悟性高就早早登顶，去思考人和社会，和自然，和生死之间的关系，从而不以物喜，达到内心的平衡；而大部分人，还累的半死停留在半山腰，可能这一辈子都浑然不知的过活。
“我知道世上之事，一是像花，二是像火。花开花落入土，正是人生无常之象征，而人的灵魂则像火，火燃烧起来虽然旺盛，但如果是火，总有熄灭的那一天。”《秋之禅》里痛失爱妻的李彤这样说。这也正是作者借他之口想表达的：繁华看遍，尽是忧伤。《红楼梦》里清醒的元春，也看出了大观园烈火烹油后的隐忧——月满则亏，水盈则溢，那些执着于在沸腾温度里得到快乐的人，是因为从没有体验过冷却之后的痛苦。
“人不可能很通透，因为真理不可能是绝对，清醒的状态，只是一种清醒的困惑。”对个体来说，最大的事莫过是生死，可是放在宇宙的洪荒里，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样看来，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与渺小，但同时，也可以达到精神的无穷大。所以，这种探寻答案的过程，就好像游戏打通关的道理，最终要依赖个人的积累，悟性以及造化，才能决定最后能够晋级到哪一关。作者也在书里提出了他所理解的最高级的那一关：“智慧和缘分最终促成了一个人的圆觉觉满，委身于事件与生命之流中，随流而下，充满慈悲和同情，与万物和谐如一，是一个人，或者说是所有生命的最好结局。”
赵焰著有《晚清三部曲》，《第三只眼看徽州》系列、《在淮河边上看中国历史》，《野狐禅》等著作20余本。这部小说《无常》，也是迄今为止国内第一部以黄山为背景的小说，作者不吝笔墨，多角度描摹黄山美景，同时为黄山安排更多身份——它是江湖第一剑客闭关修行的隐居地，是失意画家心理皈依的转型地；是如花美眷精神操练的休养地；是市井众生灯红酒绿的寻常地。
文丨葛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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