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中国画界争论不休,使用言语最多的是“传统”两个字。一些人言必称传统,并强调中国画要源于传统而创新;一些人言传统阻碍了中国画的发展,希望从西方艺术中寻求出路;还有一些人甚至认为正是传统笔墨导致中国画停滞不前。如果我们冷静下来,认真分析时下的一些作品,包括一些名家之作,就不难发现,很多自称忠于传统的人,其作品并没有多少传统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些丢不开、放不下的笔墨功夫,所言创新也只是志气。而一些反传统的人大都针对这样一些人的作品而言,他们反的是缺少传统的“传统”,如同堂吉诃德与风车作战。那么,我们的传统呢?
近日我看了朱臣先生的一些作品。内心产生一种愉悦,这种感觉如同我看那些老画一样。不过,朱臣不老,其画也不老。
朱臣的画给人一种新意。他画的《黛玉含珠》表现的是长春市市花君子兰。在中国画兰花的多,但画君子兰的少,少的几乎不见。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因为君子兰的叶子肥大厚实,又对称而生,缺少变化和野逸,难以入笔。朱臣勇于探索这个题材,他不追赶当今中国画界“玩线”的时尚趣味,利用大墨块和重色,使画面的红黑对比产生出一种交响感,夺人眼目。在大墨块中他仍不勾线,而是利用书法行笔的飞白效果,表达出叶脉的律动,给人一种厚重的富贵感。君子亦不辞富,似乎应该是今日的时代精神。朱臣在这里没有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幼稚,回避了装扮“闲隐”的虚假。这幅作品从选树立意到笔墨传达,可谓气运一体,于是也就让人耳目一新。
语言可以欺世,画却不能,这是中国画传统的百丈之根。那种纯艺术、纯技巧之论是违背中国画传统的。朱臣的画给人一种生意。朱臣喜欢画鸡,也以画鸡而闻名。他的画作《香雪图》画的就是鸡。看了这幅画,立即使人进入一种意境,这意境非大吉祥之类的拜年语言,而是一种蓬蓬勃勃的生命玄机。画中游闲于似有香气漫天的白梅之间的七只鸡,让人感觉生活的美好,生存惬意。这里,鸡不再是庖中之物,而是天地之间另一类生命。这个生命传达着活生生的人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人类的自信和灵慧。在这幅画中,朱臣一改画《黛玉含珠》时的笔墨,不用墨块,不追求墨的氛宏效果,而改用线的组合与排列,无论是表现每只鸡,还是表现梅的枝干与花朵,全部使用线条。他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躲避他人画鸡大都使用大墨块对比的习惯,但我看到的是画面用笔的统一,意境的清新与美丽和谐。这种清新与和谐给人一种时代感。
当然,画的生意不在于画了什么,但在于画的意境指向何处,到达何处。朱臣画花卉鸟兽的意境指向是大自然的造化之工,到达的境界是对生命的崇敬。中国国学的核心价值观是个“仁”字。这就必然生发出中国画的一个“生”字。仁在先秦儒家那里本是道德观念,而后历代的思想家创造性地将它解释为万物之生意。现生意即观仁,在生意之物中亲证仁的道德境界,因此,中国画传统的核心既是哲学智慧,又是伦理情怀,从而形成中国独有的艺术精神和表现方法。我有幸亲眼看到一位法国雕塑大师的雕塑过程,她手拿卡尺和卡钳,量过眼前的模特儿,再量案上的那块泥巴,准确程度犹如数学计算。逼真倒是逼真,这是他们的艺术思维习惯。而中国人的象思维是观物取象,几块泥巴上手,大象即出。
在朱臣的画中,没有愁苦,没有孤独,没有隐逸,有的是生命的上进,是充溢流荡于花卉鸟与人心之间的生命激情。至此,朱臣的画实现了他“天人之际”的思想的完善和自觉。历史学家刘墨博士说:六朝隋唐间,人注重于高度敏锐的审美感受力与表现力,而宋人更注重于人、艺术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朱臣既吸纳了前者,更吸纳了后者。我要说的是,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高妙的传统吗?
朱臣的画还有一种笔墨的韵味。艺术是创造,是一种文化思维的表达,因此,笔墨不能陷入技术,它必须以文化为根本,为支撑。然而,忽视笔墨就是忽视了笔墨在中国画中的脊梁作用。朱臣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他的笔墨灵性明显地表现在他的用笔,无论是对线的处理,还是对墨的使用,他的笔都是在老老实实地“写”。他画鸡的每条线,画猿留下的飞白,画羊出现的墨氲,都是那样的虚实得当,气脉贯通。画家赵经武说,笔墨说到底是虚实,是气韵。这是真知灼见。但这虚实,这气韵只能是“写”出来,而不能是描出来,故要笔之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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