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传统

在乡村，很多传统消失了。
    过去，我们周边的乡村，大都有一两个“码头”，人们在上面淘米洗菜。所以，只要在烧饭前到那里走一遭，就基本知道每一家今天吃什么菜了。谁家到了亲戚，谁家孩子昨天钓了几条大鱼，或者谁家男人打了几个野味，一目了然。女人们蹲在码头上，边洗边谈，不一会儿，原本没鱼的篮子里多了一尾鱼，原本是一篮青菜的竟变成了半只野兔。更有洗螺螺的女人，匀来匀去，自己菜篮子里竟空了，引得女人们笑骂个不停。
    饭做好了，谁家有什么好菜，自己往往不忙吃，先打发小孩送给四邻。所以，常常是一家烧肉，几家都能吃到。换来换去，小小庄子，每家的菜都成了公众的了。也有个别不讨喜的人，根本就不烧菜，吃饭了，碗一捧，东家搛搛，西家尝尝。主人虽不悦，倒也不好说什么，乡里乡亲，不作兴为一点菜说闲话的。
    村里人都爱惜纸张。
    传统人家的门口猫洞旁往往另有个不深的小旮旯，上面贴着"敬惜纸字"四个蝇头小字。在村人眼里，字、纸都是有神灵的，不可亵渎。地上若有纸屑，必须捡起来，放到旮旯里化掉。小孩子更是要敬畏字纸，不能随便乱丢，否则会挨一顿非常严厉的教训。现在的孩子，连课本都不知道爱惜，对知识的敬畏早已茫然无存了。
    婚丧嫁娶，是村庄里最大的事。
    一家有喜，通庄欢庆。到那时，不管平时多么严肃的人，也会开几句玩笑，沾点喜气。平时就滑稽爱闹的人自是不会闲着，闹新郎新娘，闹公公婆婆，闹新郎的兄弟，实在都闹完了，还不尽兴，或者因前面那些人早早躲起来了。有人就揪出一个和新娘拐了几道弯的所谓公公，大家一哄而上，闹得不可开交。
    村里人都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朋友也成了朋友，不是亲人也有了亲人的感情。所以，一旦某某死了。几乎通庄沉浸在悲痛之中，恰好走的那人又是庄中最最好的老人。妇女们一个个含着眼泪，来送别老人。眼泪松的，哗哗直往下掉，忍不住哭出声。边哭边说老人在世的好，说着说着，又讲到自己的苦处，越发不能停了。乡村里的人，谁没有自己的苦楚，平时不好说，因了逝去老人的好，引发了自己的泪，又因了自己的泪，想到了自己的心事和命运，越发不可收拾了。村里人都说，哭亡人是假，都是哭的自己的身世啊。
    这些都是乡村里最最简单的传统，也是乡村里最最朴实的文化。一位对乡村很有研究的学者说：乡村文化是乡村的精神家园，也是社会文化的底线。
    然而，很多乡村传统消失了。
    我怀念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