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还是那句话，人不信命不行，老兄他姑娘本想回家躲过老太太咽气，结果老太太起死回生，至此一天比一天硬实起来。
姑娘回到家里想着老太太心里害怕，加上后半夜湿气重着了凉，病情再次暴发，住进重症监护病房。气得科主任当面臭骂老兄一顿。
我帮忙消气说:“这是他的亲姑娘，他也心疼，后悔也不能当饭吃，眼下头等要务是治病保命，不可有一点闪失。”
科主任扯了半张病历拿笔写了两种药品名说:“敢紧去找药。老兄接过来看了一眼递交我，我也不认识全TMD是拉丁文，科主任一把抓回标注上汉字说:“快去北京医药总公司找！”
“我去吧，你在家里，你可不能离开。”我和老兄说。
科主任又拉着我到医院办公室开了信涵，大意是病人危重，望协助给药，盖上院章，又加盖院长的私人印鉴，交给我带好。那年头这个管用，有点公对公的概念。放在当下，天上地下只有拿钱鬼才能给推磨。也有人说那是老黄历了，鬼有了钱都不去推磨，自己拿去享福，它会顾个人去替他推磨，我去TMD！
药是真有，国外进口，信涵管用，价格够贵，算是顺当，一天两夜我赶了回来，两片嘴唇爆了一层皮，老兄感动的竟然拥抱了我，我进了澡堂子昏昏沉沉睡了个自然醒。
马上用上药确实有效，病情再次被控制住。
老兄这两天不住地搓手叹长气，他埋怨自己。他要是不那么热心肠老太太有可能住进其它的病房，姑娘就不会回家更谈不上感冒诱发病情再起。但是见死不救也不是他的风格。
姑娘病情稳定下来转回原病房，这回老兄他可再不敢出丁点差错，他白天黑夜不离姑娘半步，上趟厕所都是一路小跑，几天下来熬的小脸似刀条，四川腊肉色儿。
对床的老太太跟闫王爷打了个照面，转身回来了，而且身体倍儿棒，吃啥啥香。老太太说:“大难不死，当增寿一季。”
我估算了一下，按老太太的意思她能活到一百零二岁！
老太太知道了是对床姑娘的爸爸救了她一命很是感激，老人虽说年岁已高但是个性情中人。
老人说:“小伙子啊，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有难，难未消，你尽管受着吧，终有到头之日，你是九斗一簸之人那啊！”
老人的话听得我和老兄两人云蔗雾罩，感觉有点玄，九斗一簸，必是到老稳坐，那可是终级道行！
老太太明事理，她发话告诉她外甥女说:“你帮帮他吧，他是个好人。”
他，指的就是老兄。从此这个中年女人不吭声不吭气明里暗里帮忙照顾老兄的姑娘。先是打开水，看挂瓶，随后上街稍带些女人用品，继而帮助洗刷碗筷，以至洗姑娘换下来衣物，到后来给姑娘梳理头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顺理成章，当然也是个渐进的过程。开始老兄他极力推辞，姑娘百般不过意。但是女人不屈不挠，不声不语，尽管干自己的，到最后爷俩服了她，顺了她，依了她，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自然。
女人工作时间可以自行调剂，因而有时间方便在医院陪床。女人的话很珍贵轻易不说一句，老太太让她干事她就“嗯”一声，从没二话，走路时总是贴墙边脚步极轻，生怕打搅旁人，细长的眼睛很少抬头直视，大多数时间是用余光扫人。干活是一把好手，勤快，干净，利落。
姑娘病情基本稳定，可以下地活动外出晒晒太阳，科主任说还是进口的药当用，外国的月亮就是圆。老兄也不用全天候陪床，白天正常上班了，生活的秩序慢慢地趋于正常。
老太太转天出院，养的红光满面，像座佛爷。我去医院看别的病号，顺便看看老兄的姑娘打听打听啥时候能出院，赶紧上学是个大事。
病房就一老太太，说:“姑娘下楼去对面公园散步去了。”
我要走，老太太说:“他大哥你留会儿，我和你商量商量事儿。”
原来老太太是想把她外甥女说合给老兄他做妻。
我问老太太对男方了解不，放心？
老太太说这阵子住院稍带考验，凭感觉没啥大问题，外甥女虽说还是个姑娘已过了挑人的年岁，男方带了个女孩子说来也算是还好，一对苦命男女碰在一起走下半生吧，爱不爱闭上眼睛那是瞎猜，缘分当是天意！
“你外甥女啥意思？”我问老太太。
“我观察她有心。”老太太说。
我说:“这是大事要敲死才行。”
老太太脸绷上了劲，说:“敲什么死，夫妻过到八十岁还分居，闹离婚，能走到底那是缘分，是修行，他大哥，咱俩要是能敲死，人俩就没事儿干了。”
“这，这，那该怎么办？”我语不连贯地说。我心知肚明真不是老太太对手，人活到这个年岁不是神仙就是妖精！
“咋办？回去稍带个话，就说我老太太要把外甥女送他。”
“那条件呢？”我问。
“无条件！”老太太说完一头躺床上反过身去背对我。
我拔腿儿出来门外，悻悻地说:“算你狠，衷心祝您老人家活过一百零二岁！”
老太太前脚出院老兄他姑娘后脚回家。科主任用整张病历纸交待出院后的注意事项，科主任具有军事家的素养，病历纸开门写:战略上要渺视病情，战术上要重视病情，当知而战之，战而必胜！下面是十二点注意事项。
无论如何俩来月的时间里好的事儿不好的事儿一波三折，老少人儿都安然无恙；最后老太太还要白送老兄一个岁数大了点的黄花闺女，也是实属想不到的意外收获与惊喜。
我原原本本传达了老太太意思，问老兄意下如何？
老兄说:“女人稳稳当当看着行，没什么意见，就是两条原则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心里没底。”
我说:“你跟她对上眼了，原来介绍不少没有一个你这么痛快过，看来找对象这事儿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缘分占大头。
我提醒说：老兄你不再考察考察，啥原因她把自己攒成个老黄花。”
老兄对我这话不满，说:“你真是搞人事儿工作的，看着顺眼就行呗，干嘛还要查人家上八辈，真是查出个地主，资本家没准那天还发财了呢。”
我说:“不是要镇压反革命，我是说女人本身你不考察考察？”
老兄他绝绝地说:“行了，话带到了没你啥事儿了，剩下的我自己做好了。”
我说:“你老兄也不谢谢我。”
老兄他说:“我谢谢你千万别去查人家。”
他转身走了，剩我一个人傻站着。这话让我传的弄了个自己灰头土脸，十大几年的苦心如今成了一锅馿肺汤。
（七）
兄家有女初成长，
亭亭玉立映霞光。
跨世纪那年老兄家中传出了喜事儿，老兄的姑娘参加高考被省属大学艺术学院音乐教育系录取。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我和爱人一家四口前往老兄家登门道喜，老兄也有准备精心摆了一桌，孩子送上祝福，我们夫妻俩人包了个红包。我爱人盯着姑娘不离眼地看，直看的姑娘双腮飞霞红。
我知道爱人的心思，桌子底下扯了扯她衣衫，爱人挪走眼光叹口长气。儿子有所觉查闷头不抬眼睛。
满桌菜肴有凉有热，有葷有素老兄一个人做不来，在医院结识的女人才是主厨，老兄给打个帮手。两年光景俩人相敬如佳宾，相处如兄妹，你帮我我帮你，然而即没走到一起，更谈不上领证结婚。据老兄姑娘透露是老兄的两条原则横在俩人中间:不能带孩子不能要孩子。女人态度是不同意，不认可，老兄是不松口，不让步。然而两个人又都不离不弃，不温不火，是爱还是不爱？能活一百零二岁的老太太早前就断言:爱不爱闭上眼睛全是瞎猜，靠谱的是缘份。
眼下我也敢断言:这俩人死定是下半辈子的夫妻，俩人黄不了，老兄他百年之后有两个女人天上地下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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