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愁诗
张衡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伤。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有人说，中国第一首完整的七言诗是曹丕的燕歌行。其实张衡的四愁诗更早，没记错的话早半个多世纪吧。虽然第一句里面还是有个“兮”字，读上去挺不顺口的，这种古老的拼合型楚辞句式，可能是它不被算作七言的原因？诗人明显也很懒，每一句的前几个字都照抄，更过分的，是最后一句只改一个字了事。这种无聊的重复让人昏昏欲睡，请问到底好在哪里？
对我来说，好玩的地方在于，张衡明确提供了一种方向感。我指的当然不是泰山在东、桂林在南、汉阳在西、雁门在北这种傻子都知道的方向。而是几个单字动作，组成的一系列富有方向感的场景。思——往——侧——赠——报——倚——怀。所以说虽然是写愁这种丧心情，但是张衡并不让人觉得单调。因为每个动作场景表现的微妙情绪也是很不一样的。另外，美人每次送的东西也不一样啊，针对不同的东西，张衡回赠的东西也不一样，很值得玩味：美人送钱（金错刀，指的是王莽时代的仿古刀钱）、送琴饰品、送貂皮、送锦缎，我回赠玉石、回赠白盘子、回赠明珠、回赠玉案台——送的都是重金，回赠品却玲珑剔透有灵气，以明诗人心志。不过，如果文本的变化能再多一点，同时不破坏这种情景的连贯，效果肯定会更好。可能张衡忙着造他的科学器械，没工夫打理这种闲事。
四愁诗境界并不高。胜在情致。除了上面说的几个简约而不简单的动作，含蓄的表达更显神伤。梁父艰、湘水深、陇阪长、雪纷纷，还有后面美人送东西、我回报东西的场景，都留有甚多余地，并没有让伤情刺破情境，造成尴尬。真像文选说的，张衡是在嘲讽朝廷政治败坏，那也是极其克制的。还需注意的是，沈德潜把四愁诗比作西施有点过分。四愁诗恐怕没有传说中的西施那么好看，但那种克制的美德和内敛的诗艺，值得珍惜。
读张衡四愁诗
风雨凭空入，琅玕积湿来。
东南西北路，执玉望琴台。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