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来自溜到寺后聊情感
我在付大妈家做住家男保姆的时候，妻子巧妙地试探了付大妈对张大爷的真情，成功地将付大妈和张大爷结为了一对老年伴侣，这是做了一件积德的好事。
我从付大妈家回来之后，又接到了为90岁瘫痪女雇主服务的活。
这桩活与别的家庭又有些不同，我就讲给朋友们听一听。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通常用来形容长期患病的人在床前无人照顾的情况。
作为一个孝顺的子女，我们应该时刻关心父母的健康状况，特别是在他们生病或年老体弱时，更要倍加关心和照顾他们。
如果因为工作或其他原因无法在身边照顾，也应该尽可能给予精神上的关心和支持，让他们感受到家的温暖。
因为，我服务的章奶奶家，就含有这个意思，所以，才有了这个感慨。
正文
我要服侍的这位90岁女雇主叫章奶奶。
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章升当上教授后就一直没有回过家。二儿子章程在家务农，平时章程一直在外打工，家中就章奶奶和儿媳、孙子一道过活。如今，章程也是将近70岁的人了，加上积劳成疾，得了严重的哮喘病，力气大不如前了。
章程的一个独生子在外县当老师并成了家，平时很少回来。
90岁的章奶奶瘫痪三年了，原先，有儿媳伺候，后来，体弱多病的儿媳，渐渐无力伺候婆婆了。
章程不时哮喘病发作，也没有力气搬动母亲。两口子商议，只得请保姆来伺候了。
他们村和周边的村都没有人愿意干这样的活计，嫌脏怕累，没有耐心伺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章程只得进城到家政服务中心请一位住家男保姆来伺候母亲。
我把这些情况同家里人说了，岳母的意思是，到乡下去服侍一个瘫痪老人，条件肯定是不如城里，要不然就回绝算了。
岳父与岳母的意思相反，支持我接下这桩活计。他的意思是，越是困难的地方越要去尝试锻炼。
妻子米娜大力支持，她说：“你不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吗？现在回农村去做服务，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说：“其实，我已经接下这桩活计了，即便你们都不同意，我还是要坚持去做。因为，我听了他们家的情况后，深表同情。”
取得了家庭的认同，我心中就有了底。
第二天是星期天，米娜休息。一大早，她就驾车来到家政服务中心。昨天晚上住在家政服务中心招待所的章程，早已经守候在大门口。
章程坐在副驾驶位上引路，山村公路弯多坡陡路窄，尽管是水泥路面，车速也提不起来，要时刻提防对面来车。
三个钟头的车程，到了章程家门口。
我知道章程没有购置轮椅，我就把我岳父曾经坐过的轮椅带来了，章程很是感激。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正房的中间是堂屋，也就是农家的客厅。左右两间分别是卧室，章奶奶住一间，章程两口子住一间。
漏阁是厨房。小院是祖上留下的老宅，房顶刚修过，石板地面却参差不平。小院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厢房和畜圈。
厢房三间，平时就堆放农具和杂物，我来了之后，收拾了一间供我住宿。章程把我和米娜领进堂屋，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章奶奶的房间是从堂屋开门，又没有窗户，那股难闻的气味更浓烈了。
米娜转身就走出房间，到小院去了。
躺在床上的章奶奶，眼睛半睁半闭，脸上毫无表情。我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反应。章程向章奶奶介绍了我，她才勉强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闭上了。
章程说：“妈，这是我从城里给你请来的住家男保姆，往后就由他来伺候你老了。”
章奶奶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的半边脸是松弛的，嘴唇也是往下塌拉着。
我看到了章奶奶床下有一个木桶，木桶里有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赶紧拉着章程出了章奶奶的房间。来到小院中，我才缓过气来。
我问：“章叔，章奶奶的房间没有窗户？”
章程说：“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没有窗户。这是老辈人兴下的规矩，原因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房间没有窗户，闷得慌，但是没有办法，就这样吧。”
我说：“有办法啊，做两个窗户不就得了。”
米娜也说：“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你就没有闻到房间里的气味吗？”
章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当然闻到了，只不过是习惯罢了，也不觉得难闻。”
米娜说：“那可不行。房间空气不流通，屋里臭气就无法排除，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是病人了，就是好人也会熏病了。”
章程问：“那依你说呢？”
米娜说：“当务之急是立即将房间设置两个窗户，让空气流动起来。”
章程问：“如果不设置窗户呢？”
米娜说：“那我们就无法在这里为章奶奶服务，我们现在就回城了。”
章程连忙说：“好好好，立马就照你的意思办。”
当天米娜就返回城去了。
接下来，章程同意我的设计，给章奶奶的房间设置了前后两个玻璃窗，同时挂上了窗帘。
我彻底为章奶奶洗了垫褥、被子、衣物，彻底打扫了房间。
章奶奶的大小便，即时清理。我把床下的那个收集小便的木桶给取消了。
章程说：“原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实在太忙了。要喂猪，要放牛和羊，还要拾弄地里的庄稼。家中就我两口子，全身都是病，长此以往，对伺候病人就力不从心了。真正验证了久病床前无孝子那句话了。”
我看到床下桶里有蠕动的蛆，就知道章奶奶的生存质量有多糟了。可是，听了章程那无奈的苦衷，我就无法指责他了。
几天之后，章奶奶的房间没有了臭味。
章奶奶处于全瘫痪状态，大小便接纳、移除、翻动身子、擦洗全身、喂饭、喂水，这么说吧，除了这些必不可少的流程之外，我还要陪章奶奶说说话。
章奶奶虽然说话吃力，口齿不清，却喜欢跟我说话。时间一长，我也能听出章奶奶表达的意思。
我把章奶奶的意思梳理了一下，大体情况是这样的：
她的老伴病故时，丢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她一直没有再婚，苦撑这个家。大儿子有出息，大学毕业就在外面成家立业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她的小儿子读到初中就回家务农，一直到如今。小儿子娶妻生了一个儿子，在外县当老师，已经娶妻生子了。
大儿子的孙子已经有了儿子。
我说：“章奶奶，你老好福气，你已经是五世同堂啦。”
她因为面瘫的缘故，看不出喜欢的表情，只是从眼角渗出泪水。
她断断续续地拼凑了这样一句话：“床前半碗水，强如坟头万堆灰。”
这句话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不禁紧紧握住章奶奶瘦骨嶙峋的手，一位五世同堂的老人，竟有如此这般的人生感悟。我忍不住也流泪了。
我知道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已经不用任何的安慰了，我也找不出合适的话对章奶奶说。我无助地用大拇指在张奶奶的手背上不停地滑动。
章奶奶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章程家的正房，要上五级台阶，章奶奶就住在正房里，这给轮椅的使用带来不便。我就向章程建议，把章奶奶移到厢房，与我住在一个房间。
章程不点头，理由是老人苦了一辈子，理应住在正房，怎能住到厢房里呢？
我说：“你说得不错，可是，这对护理章奶奶形成了障碍，理论再正确，与实际不相符，也得改一改。”
章程的老伴也迟疑地说：“与你住在一间屋，不大好吧？”
我说：“论年龄，我是章奶奶的孙辈，我和章奶奶住在一起，不是更能照顾好她吗？”
我看章程两口子还在固执己见，就说：“那好吧，章奶奶还住在正房里，我可得跟章奶奶住在一起，一则便于伺候，二则能陪她说说话。”
章程说：“那好吧，就这样得了。”
章奶奶对我住在她身边，表现出了高兴。我总在琢磨，在章奶奶不多的时日里，我能不能让她再高兴一点呢？
思来想去，人活着，不就享受阳光吗？
虽然，过去了的时日，我也隔三差五地把她背到院子里的轮椅上，推着她到院外走走。可是，由于有台阶的障碍，上下感到吃力。我这才向章程提议把章奶奶移到厢房去，毕竟厢房与院子一般平。
既然章程认定不能移动，那就只好让章奶奶依然住在正房里。不过，我已经盘算好了，除了天气原因不能外出，其余时间我都要把章奶奶背到院中，放到轮椅上，推着她到大自然里，享受人生的乐趣。
可能是章程看到我每天这样背着章奶奶上下台阶，动了恻隐之心，终于松口了，同意让章奶奶搬到厢房去住。
我征得章程的同意，把厢房门槛去了，轮椅能直接推到章奶奶的床边，这样就减轻了我的劳动量。同时，章奶奶也感到更舒服。
我发觉，章奶奶到了野外，情绪就特别地好，因为，她总在不停地说话。
我特意让米娜带了一台半导体录放机，我把章奶奶那含混不清的话录了下来，又放给她听。她高兴得扯着嘴角，口水直流，认真地听。我反复多次地听后，重新整理出文字稿。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
后来，我发现，章奶奶总会盯着进山口，呆呆地望着，嘴里呢喃着，听不清意思。我猜想，章奶奶在有限的时光里，是在渴求能看到自已儿孙们一眼吧。
半年后，章奶奶去世了。
章奶奶咽气时，只有章程两口子和我在她床前。
章奶奶那句：“床前半碗水，强如坟头万堆灰。”的话，撞击着我的神经，久久不能平复。
是啊，章奶奶，你操劳一辈子，不就只稀罕床前那半碗水吗？
我把章奶奶的事告诉了家里，没想到，我岳母竟然哽咽起来。
我岳父长叹一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的含义太宽泛了。”
米娜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没有毛病。可是，要因势而论。如果脱离了当时的具体情形，那就有失公允了。”
我岳母说：“就是有天大的情形，也不能抛弃父母不闻不问吧？”
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真的一点毛病也没有，毛病就出在人心向背上。”
米娜正要张口，我的手机突然来电了。
我问：“老刘啊，有事吗？”
作者：阮镇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