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别人的孩子拜天地（小说）

　　作者：阮镇

　　他说，你这么年轻漂亮，象一朵鲜花。鲜花需要雨露滋润，不然会枯萎的。

　　一

　　丈夫是包工头，时常不在家。那一次，空调坏了，丈夫联系好修空调的人后，就驾车到离家有三个小时车程的工地去了。修空调的师傅是一位英俊精灵的小伙子，眉间有颗痣。他不抽烟，不喝茶，一会的功夫就完事了。给他结清工价后，他递过一张名片，说，大嫂，家用电器我都能修，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给我打电话。他冲我微笑，他的笑容十分燎人，是让人忘不了的那种微笑。他很不经意地与我握握手，就告辞了。他骑着自行车，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这是我在家中第一次单独招待的男人，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家用电器，谁能保证没有坏的时候，丈夫不在家，我就给眉间痣打电话。他每次来，多余的话未曾说过一句，连多看我一眼也没有，总是很快修好后，结了帐，微笑着向我告别，一刻也不肯多停留。他人是走了，可是他的微笑仍然在我的脑中留着。

　　丈夫终于有了休假的时间，他陪我到送子庙敬香许愿，我心里明白，他心里也明白，我俩连起码的交合都无法进行，送子庙的神灵们又怎么能显灵呢？这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看罢了。返回城时，在公交车上我看到了眉间痣，我与他点了点头，他也与我点了点头，我们没有说话。回到家，丈夫问，车上那人你认识？我说，不是你找来修空调的师傅吗？丈夫说，我找的是大老李，那人我不认识。丈夫是个小心眼的人，当着我的面就给大老李去了电话。丈夫大声说，你小子缺心眼啊，让一个陌生人上门，你就不怕会出事啊？对方笑了一通，也大声说，那天，我临时有事，只得让他去了。他是个规矩人，品行端正得很，怎么，他把嫂子怎么样了？丈夫也笑了，说，往后别把陌生人弄进我的家门。丈夫挂了电话，很仔细地问我那天修空调的事，我不禁心里一紧，幸亏我没有告诉丈夫眉间痣常来修电器的事，要不然，丈夫非得疯了不可。丈夫喝了许多酒，他把我也灌醉了。他又唱又笑，把音量开到最大，他把我脱得精赤条条，又抓又挠，揉得我浑身热血沸腾。我的脑子里总是眉间痣的影子，第二天，他抚摸着我满是抓痕的皮肤，愧疚地说，我喝多了，我真该死。我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发自内心地对他说，我喜欢你那样的疯狂。尽管丈夫对我的打扮越来越升级，可是，他对我的疯狂就那么一回，我的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总想与人交流，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知怎么，眉间痣的笑容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想忘也忘不了。在那独守空房的寂寞夜晚，我还在梦里跟他做过爱呢。为了能见到他，我总想电器天天出毛病。可是，电器哪能天天出毛病呢？终于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谎称影碟机出了毛病，他接到电话马上赶到我家。当我主动向他表示爱意时，他把我紧紧搂在怀中不放，喘息着说，其实，我一见到你，身体就有反应，只是，你是富婆，眼里没有我这样的打工仔，就压下了升腾的火焰。他的话象催情剂，我绵软地瘫在了他的身下，用嘴堵住了他性感的嘴，那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我俩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毯上，我渴望的是强有力的挤压和冲撞，他做到了，他使我成了真正的女人。从那以后，只要我打电话叫他，他就来，他从来不主动纠缠我。他告诉我，他有一位肺癌晚期的妻子，为治她的病，他已债台高筑。可是，当我提出资助他时，他却不肯。我说，就算是我借给你吧。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他说，我俩的感情不要与金钱联在一起，否则，我会阳萎的。

　　当我告诉他，我已怀了他的孩子时，他先是欣喜惹狂，连说他有后了，接着神情暗淡下来，痛苦地说，做了吧。我哪舍得做了呢？这是上天赐给我做母亲的权利啊。

　　本来，我有了眉间痣，应该满足了，可是，我俩毕竟是婚外情，哪能随心所欲呢？于是我迷上了聊天，在同城聊天室和读懂女人聊了小半年。我俩除了天马行空的聊时尚，聊前卫，聊风流，聊性，从来不聊家庭，不聊工作，不聊身世，就连地址也互不通报。有这样的聊友，我们双方都感到很开心。原打算，我们永不见面，就在对方的文字里寻求激情。可是，却抑制不住想见对方的冲动。我俩相约，明天下午两点在“老地方茶舍”见面，他戴墨镜，拿一束鲜花：一枝黄色的康乃馨，一枝白色的月季，一枝粉色的水仙。我着牛仔装，牛仔帽，墨镜，手拿一本《女人坊》。

　　丈夫象平时那样，胡乱地在我的背部抚摸了几下之后，就打起了鼾。我在丈夫的怀里，设想着明天与网友读懂女人见面的情景。

　　二

　　今天，丈夫要回工地，我目送着他的车驶出大门，心里一下子就空了。丈夫走后，看着空寂的房间，我感到无名的孤独。现在才十一点钟，和读懂女人见面还有三个钟头，这三个钟头太长了，我该做点什么呢？我百无聊赖地逛大街，来到一个行人稀少的拐角处，突然窜出两个蒙面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项链、耳环、手链、戒指、手机、手表全数掳光，正在这时，眉间痣骑着单车迎面而来，听到我的呼救，他跳下车来，与蒙面歹徒扭打起来，穷凶极恶的歹徒亮出匕首，把他剌倒在地，怆惶逃跑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凶残，我吓得没了主意，好心的路人打了110，120，不一会，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我向民警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就护送昏迷不醒的眉间痣来到医院，经检查，眉间痣身中五刀，有一刀剌中了腰椎神经，必须马上动手术，一时间无法联系上眉间痣的家人，我就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回家取来钱交给医院。眉间痣被推进了手术室，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我突然想起丈夫说过，那一次修空调是大老李叫眉间痣来的，那么大老李一定是眉间痣的好朋友了。我从眉间痣的衣服里掏出手机，果然找到了“大老李”，拨通后，我对大老李讲明了情况，不一会，大老李就到医院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老李，他给我的第一映象是健壮、豪爽、大器。他开口就安慰我说，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不自在，等手术做下来再说吧。你也别着急，你男人和我是好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看你弄得一身血污，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你先回去洗换一下吧。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顺从地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换洗之后，已是下午三点半了。尽管我一点情趣也没有，可是，第一次与网友见面，不能失约啊。当我赶到老地方茶舍，却没有看到戴墨镜拿鲜花的男人，从服务员口里得知，两点左右来了这么一位男人，可是，没多久，他就走了。我无心无绪地等到四点半，也不见人影。

　　我回到医院，眉间痣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只见丈夫也在病房里。我说，你不是回工地去了吗？大老李说，是我打电话叫他回来的。丈夫生硬地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能不回来吗？

　　三

　　不幸的事接踵而来，眉间痣高位截痪，他那已是肺癌晚期的妻子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没过多久就病故了。

　　大老李来到我家，与丈夫商谈眉间痣的事，丈夫不屑地说，他见义勇为不假，可也不能太过了呀。我说，什么叫太过了呀？他如果不是为了我，会落得如此下场吗？丈夫吼叫起来，我管不了这许多，反正，我把话说在这里，我只能支付三万元，你掂量着办吧。大老李说，他是个打工仔，为了他那多病的妻子，他多方挣钱，还是欠下了许多债。现在出了这事，我们不能撒手不管。丈夫十分不耐烦，冲着我吼，你靠我吃，靠我穿，不为我传宗接代也罢了，还给我惹下这么大的祸，我不是讨老婆，是讨了个丧门星，败家精。丈夫口无遮拦，把话头转向了大老李，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活该我倒大霉。要不是你把他介绍到我家修空调，他就不会认识我老婆，就不会为我老婆与歹徒打斗，也就不会有这些灾祸。大老李拍案而起，挫着牙说，我算白交了你这样的朋友，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愤然离去。

　　大老李不顾妻子的反对，把眉间痣接到家中养起来，面对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的瘫子，妻子忍无可忍，与大老李离婚了。我时常到大老李家帮着照看眉间痣，这可惹脑了丈夫，我俩总为这事吵个不停。原本就不牢固的婚姻，终于彻底破裂了。办完离婚手续，我觉得一身轻松。眉间痣说，我是个无用的废人了，你犯不着为我葬送了你自己的幸福。我说，是你给了我做女人的快乐，我又怀了你的孩子，这才是我的幸福，我要养你一辈子。其实，眉间痣是条硬汉子，坐着轮椅继续干修理家电的活计。

　　当大老李问我，我俩有没有结合的可能时，我说，我已经怀了眉间痣的孩子，你不介意吗？大老李平静地说，眉间痣已经告诉我了。你不知道，他多想有一个孩子，可是，他妻子却不能生育。尽管如此，他一点都不嫌弃她，尽心尽力地为她治病。上天有眼，让你怀上了他的孩子，你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啊。现在，他已经丧失了男人的功能，不能行男女之事了。你这么年轻漂亮，象一朵鲜花。他说，鲜花需要雨露滋润，不然会枯萎的。他还说，我们只能面对现实，我这一辈子是无法离开你俩了，你俩惦量着办吧。

　　事已至此，我与大老李领了结婚证。在简朴的婚礼上，眉间痣举杯向我俩祝福。

　　四

　　那天，我没有与读懂女人见到面，也没见读懂女人上网，我也就淡忘了。忽然，读懂女人的头像亮起来，在一旁看我聊天的大老李问，你说的读懂女人上线了，想不想与他再见面啊。我说，那你与我一道去，好吗？大老李说，不合适吧？我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有什么不合适的啊。大老李把我紧紧揽进他那宽厚的怀里，我说，轻点，当心肚里眉间痣的孩子。大老李贴在我的肚子上细细地听了一会说，小家伙提抗议了，说夜夜搅得他不得安宁。我俩笑倒在一起。

　　我告诉读懂女人，一切与上回相同，不见不散。

　　第二天，我和大老李来到老地方茶舍，一进门，我俩都呆了，手里拿着三色鲜花戴墨镜的读懂女人竟然是我的丈夫。

　　（372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