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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仔戲的兩個堅持/曾永義

歌仔戲的兩個堅持

 曾永義 /聯合副刊2015.07.02

歌仔戲作為台灣鄉土戲曲的代表劇種,百餘年前在宜蘭,將車鼓與歌仔結合為「踏謠」之落地掃以來,即不停的隨時變遷發展,歷經老歌仔戲,野台、內台、大型歌仔戲,而轉型為廣播、電影、電視歌仔戲,近二十幾年來由於進入現代劇場而成為精緻歌仔戲,已成為台灣大眾喜聞樂見的戲曲劇種。

戲曲是綜合的文學和藝術,自然要和一般文學、藝術走同樣的發展軌跡,那就是與時變遷、調適當代,才能不斷提升,生生不息。由歌仔戲的發展史看來,也正採取相似的途徑。所以近年來現代劇場歌仔戲,在舞台美術上充分發揮電子功能,變化多端,光影陸離;在音樂上大量創編新曲,運用國樂團伴奏,以配搭劇情;在唱詞語彙上逐漸官話化,脫略閩南方言的機趣;在身段上明顯趨於京劇化,排除鄉土踏謠的活潑詼諧;凡此都是新的嘗試,目的皆為歌仔戲藝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自是無可厚非。而其製作經費,如果不仰仗公部門補助,不有諸多熱心藝術之企業行號襄贊,則有哪個劇團自我承擔得起?這樣製作出來的「現代劇場歌仔戲」往往場場爆滿,其為觀眾喜聞樂見也是不爭的事實。若此,其改變歌仔戲藝術體質所做的努力,不只沒有白費,應當可說是成功的。

然而從十五歲就投身歌仔戲,六十餘年來,從第一苦旦而榮膺薪傳獎、文化獎、民族藝師等等榮銜,現在仍為歌仔戲教育與弘揚不辭辛勞的廖瓊枝女士,她所製作編導的歌仔戲,據我看來,始終有「兩個堅持」,而不盲目隨波逐流,為的是要使歌仔戲保存其原汁原味。

她的兩個堅持,其一是使歌仔戲不失寫意性劇場,其二是使歌仔戲不失鄉土性格。

因為歌仔戲是戲曲,戲曲是以歌舞樂為美學基礎,只宜寫意不宜寫實;從而衍生虛擬、象徵、程式性的表演藝術基本原理,使得舞台上時空可以自由流轉,充分發揮演員唱做念打的藝術修為。因此,縱使在現代化劇場表演,其聲光電化與舞台裝置無論設備多完善,至多也只能用來適度的妝點和強化演出氛圍,而不能破壞其基礎與原理;否則,演員就會礙手礙腳而難於施展,而戲曲所長年累積形成的主要質性,其所流露的藝術光華,也因之而黯然失色。所以如果過分強調舞台美術,甚至「舞美掛帥」,將場上堆疊許多設施,又加上不時的閃光雷電。試想演員又焉能透過肢體語言,展現藝術魅力而使時空流轉無礙;觀眾又焉能聚精會神的聆賞?則戲曲的「寫意性」豈能隨意予以破壞?

而歌仔戲畢竟是台灣的鄉土戲曲劇種,「歌仔」是閩南歌謠小調的總稱,其根本在方音方言,以及方音以方言為載體所產生的閩南腔調。我們知道劇種有體製與腔調之別,而凡腔調劇種莫不以腔調為分野基準,所以其方音方言和當地腔調,便成為該地方戲曲的「鄉土性格」,倘「鄉土性格」一旦失落,便無原汁原味可言。因為其滋味在「土腔」,在土腔之載體的歌謠小調;而其機趣橫生,則有賴其語言成分之大量應用俚語、俗諺、歇後語與江湖行話。唯有語言應用得合腔搭調、活潑自然,地方戲曲的「鄉土性格」才能呈現出來。歌仔戲既是地方戲曲,自然也如此。

而今很高興的讀到由廖瓊枝老師親自編導、將由薪傳歌仔戲劇團,於七月十日至十二日,假高雄大東文化藝術中心演出的《烽火亂世》劇本,體會到廖老師推動歌仔戲藝術文化,一直不肯放鬆的「兩個堅持」,認為仍舊是當今歌仔戲界所應操持的不二法門。否則,歌仔戲的精神面目如果喪失殆盡,又豈能再作為台灣鄉土戲曲的代表劇種。而近年在現代劇場經諸多變化所演出的戲曲,縱使受許多觀眾擁戴而尚稱「歌仔戲」,但就戲曲發展史、劇種之遞嬗現象而言,它其實稱作「台灣現代劇場歌劇」更為合適。這「新劇種」如果能解決資金問題,何妨普遍推廣,因為其娛樂群眾,提升國民生活藝術品質,應當是不下於原汁原味的「歌仔戲」。

廖老師編導的《烽火亂世》,演的是「月餅殺韃子」悲歡離合的故事,原是歌仔戲內台時期的連本大戲,經廖老師精心濃縮,定然更緊湊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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