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2年,西晋皇帝司马昭下令,将名士嵇康处以死刑。
三千太学生向朝廷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要拜嵇康为师。
嵇康的知识涵养和人格魅力,从这里可以看出。
《晋书》说嵇康:
“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世说新语·容止》中写到:
“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山涛称赞他:
“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与才华粹美的人,一个时代最值得骄傲的清贵俊才,要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
嵇康是需要死的。
朝廷需要用他的血,来震慑一个群体的人。
嵇康最高贵,最有名气。他的血,也最有震慑力。
嵇康拿起他的那架琴,面对数千上万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们,从容不迫,弹奏了最后的《广陵散》。
曲调“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从琴弦上飞出。
“《广陵散》於今绝矣!”他慨然长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遭谗被害,引颈就戮,年仅三十九岁。
景元四年(263年),嵇康的好友吕安的妻子被吕安的兄长吕巽迷奸。吕安愤恨之下,欲状告吕巽。
嵇康与吕巽、吕安兄弟均有交往,故劝吕安不要揭发家丑,以保全门第清誉。
但吕巽害怕报复,先发制人,反而诬告吕安不孝,使得吕安被官府收捕。
不孝,就是死罪。
嵇康急忙出面为吕安作证。与嵇康素有恩怨的钟会,趁机向司马昭进言,陷害嵇康。
司马昭早有杀死嵇康之意,正等待机会网织罪名,于是一个“言论放荡,非毁典谟”的罪名,让嵇康赴死。
名教杀人于无形,就是这样残酷。
只要给你罗织罪名,就可以用正义的名义,让你无声无息,蒙冤死去。
还能让你洁白之躯,高洁之志,染上污淖。让同情你的人,无话可说。让不知道内情的人,跟着污蔑者一起对你进行痛骂指责。
反抗名教,最终为名教所杀。
自古以来,名教之祸,以嵇康的死,为一大标志。
嵇康的死,让整个民族的历史,都要在翻阅到这个地方时,忍不住停留一下,徘徊半晌;
让整个民族的心灵和身躯,到这里都忍不住为之痛得一颤。
一个时代最优秀的才子,有似明月之映幽夜,清风之过松林,才华卓绝,风骨云山,就这样,被诬陷,被株连,然后被杀,还要背负一个不存在的罪名。
嗟乎!道之丧也。
嵇康为什么被杀?
根源在于:对虚伪的名教的反抗。
上文已经说过:“独尊儒术”之后的东汉,儒教越来越成为杀人的工具。(可参看《儒家为什么导致虚伪的世风》等文章)
这种追求虚假名节,最后造成“以名节的名义”来杀人的儒教,称之为“名教”。
举两个例子。
名士陈寔,因为下属撒谎,说母亲生病请假,就把这位下属处死,名义是“不孝”。
杀人的儿子,还用“不孝”的罪名。这位下属的母亲,晚年丧子,悲痛不悲痛?
这个“孝道”已经无关于人情,完全变成了一个名义上的牌坊。
东汉末年,各种原因死于“名节”的烈女,不知道有多少。
加上东汉末年“党锢之祸”,再次诛杀了几个名节最高的李膺、范滂等人,株连而死有数万人。
名节杀人之祸,如此剧烈。
司马昭的心,天下人都知道。
他怎么得到的天下?“篡位”。
对于名节观念深入人心的东汉继起的时代,“君臣之道”是最大的政治伦理。司马氏却以“篡位”的最大不义,获取了天下。
自身得位不正。得到王位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倡导“君君臣臣”严格秩序的儒教。
晋武帝登基后多次下诏倡导儒学,《泰始四年诏》:“勉励学者,思勤正典,无为百家庸末,致远必泥”。
他还采取扩建太学、封崇孔子后裔等措施,复兴儒学,
“置博士十九人,九州之中,师徒相传,学士如林,犹选张华、刘皇居太常之官,以重儒学”。
司马氏为什么要倡导儒教呢?
因为儒教原本出自“圣王之道”。
“圣王之道”在整个中国“君主制”的王朝历史上,都被奉为圭臬。
在汉代“独尊儒术”的历史经验中,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政制建构体系,是君主制度下不得不严重依赖的理论架构。
任何一个王朝,在初建之后,都会自然而然依赖这种政制建构。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东汉虽然已经灭亡几十年,但是汉代培育的儒学思想和观念传统,在魏晋时代依旧根深蒂固。
司马氏没有选择,只能倡导儒教。
儒家倡导的是“君君臣臣”的伦理秩序。君臣之序,是儒家最大的政治伦理。
刚刚篡位成功的司马氏,却倡导儒教。
荒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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