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李与小老李
每一次在芒果树下静坐，常常有一个瘦矮的身影在花园里劳作，或是修修花，或是剪剪草，默不作声，就像一头无人问津的老黄牛，不待扬鞭自奋蹄。
这个人就是大老李，是为了与另一个姓李的工人区别，大家都叫他大老李，真实的名字，没有人记得住。他们是四川人，大老李个子矮小，精瘦，干起活来十分卖力，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小老李是他的叔伯兄弟，虽然也瘦却是个子高高的，包着两颗金牙，见到领导时满脸的笑容，金牙也趁机闪亮着。由于小老李能说会道，厂里为了减轻工人的经济压力，办一个职工食堂，就交于他负责打理并由他老婆帮厨。由于是福利性质的食堂，菜都是由办公室抽一个人，每天和小老李一起买菜。时间长了，大家也懒得每天早上去陪他买菜，事实上由他一个人操办了。
一天下午，大老李来到办公室找我：纪总啊，你跟我去楼上的女厕所里看看吧！什么？女厕所？我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了？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大老李说完就走，他的靴子“咯吱，咯吱”地响——因为打扫厕所，每次都是用水冲，所以他穿着雨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到了女厕所里面，看到了满满的两桶大米饭：怎么这么多剩米饭？唉，这些龟儿子！糟蹋粮食啊！丧天良啊！这是昨天晚上到今天剩下的，食堂里打米饭不是不要钱吗？他们打来吃不了，全部倒在这垃圾桶里，每一天都是这么多，我看到心疼啊！我最先和小老李说的，这个龟儿子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每天看到糟蹋这么多粮食，我心里疼得慌啊，所以我忍不住要告诉你，你看看该怎么办啊？
如果是自己掏钱买的，能舍得浪费么？都是农村出来打工的，把厂里的补贴这么糟蹋，我真的想不通她们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良心。正如现在有些单位里的食堂，只要是剩菜，绝对没有人动筷。你们在家里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么？这世界上，最难懂的莫过于人心了。
我和蔡总汇报以后，就在食堂里贴了个公告：即日起，任何人不许把饭带到楼上去吃，否则罚款20元，如果发现无故浪费饭菜者罚款50元。他们当时的工资每个月大概也就五六百块钱，所以这股歪风一下子就被刹住了。
大老李当年已经60多岁了，无儿无女的，所以晚上经常出去和老乡喝点小酒。石狮的海鲜很多，也很便宜，他们晚上常常喝啤酒，吃海鲜。只是我不喜欢海鲜，很少吃。
一天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小江急忙跑到我的宿舍，把我叫起来：纪总抓紧抓紧，大老李吃海鲜中毒了，正在宿舍里上吐下泻呢，快！我急忙爬起来，正好老板的司机小童也在。看到大老李的情况后，我拉过小童：抓紧把老板的车开过来，送大老李去人民医院抢救！小童有些犹豫：老板的车，可是奔驰轿车呢，一般人都不让坐的，何况大老李还是这个样子，万一把车弄脏了，或者让老板知道了，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人命值钱，还是奔驰轿车值钱？弄脏了，清洗一下就可以啦，如果老板知道了训你，这个责任由我承担，与你没有关系！况且如果是老板知道了，也会同意用他的车送大老李去医院抢救的，毕竟，人命关天啊。小童听到我这么说只好同意。
夜里，我和小江几个人把大老李及时送到了医院，我预交了住院费用，又安排两个人在那里值班，等天亮以后再通知我具体的情况。大老李得到了及时的抢救，住了一天院，就返回了工厂里。见到我后，他流着泪跟我讲：纪总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在这里能遇到你这么好的人，真的是我大老李的福气啊！我说，这有什么呢？遇到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你还是别人，我都会这样做的，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们都是出门在外打工的，互相帮助，理所当然。只是，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少喝点酒，少吃些海鲜。
过了几天以后，大老李又来找我：纪总，今晚上我请你和他们几个一起吃顿饭吧，感谢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说：又想去吃海鲜啦！大老李挠了挠白了一多半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哈哈大笑：算了，不需要。你的工资不高，省点钱留以后养老吧！
从此以后，我和大老李也就熟悉起来，他有些话就会在我面前直说。一次在食堂里面吃饭，大老李把饭菜端到我的脸前，对着我的饭菜说，你看看小老李给我们打的菜，里面几乎看不到肉，你们领导人的碗里都是肉，他这个龟儿子做事就会闹鬼。我心里想，你们是叔伯兄弟，他给你打菜的时候，难道不会照顾你一点？大老李仿佛看透我的心思，他会照顾我？他的眼里只有你们这些厂里的领导。我只有笑了笑：我知道啦。其实小老李打菜的不公，我也看到了，只是我也有私欲，比人家多了几片肉，心里也很高兴的，故意不说，仿佛享受一些“特别服务”：小老李恭维的笑和恭恭敬敬的递过来的烟，我毫不拒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又何必去为难他呢？
大老李一天几乎不闲着，整个厂区的卫生包括办公室的，包括厕所里的，都是他一个人打扫，看着大老李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我就问他，你一天到晚的干不累吗？他说累又怎么着？我是从四川来的，又没有文化，不会讲普通话，能找到一个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能赚到钱就不错了啊。又不是小老李能说会道的，我们一起进的厂，试用期时都是450块一个月，他现在已经涨到600块了，我只是涨了50块，现在我拿到500块，没有人家有能力啊。
这话他说的倒是挺对的，他和小老李比起来，确实没有小老李的头脑好使，没有小老李办事的能力，所以小老李的工资比他高，这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巴结讨好领导人，他更是不及。看着他每天踏踏实实辛苦地工作，我去找蔡总商量一下，把他工资涨到了550块一个月，这件事情，直到我离开厂子时他才知道。
冬季快要要来临的时候，我离开了工厂回家，江山，王云娜，黄晓琴等几个朋友，买了一套玻璃茶具送给我，非常漂亮的，这套茶具后来我一直用了很多年，直到前年，最后一只杯子碎了，仿佛是暗示我与这个厂里的人最终断了所有的联系。当时候，厂里的朋友唯一把我送到车站，而且帮我扛着行李的人就是大老李。
二十多年过去了，大老李，你可安好？
作者简介：包容，原名纪华峰，江苏省新沂市人，新沂市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协会会员。喜读书，爱笔耕。相信生活中不缺乏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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