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赋

                                                                                          柯本华

      

      

      锁钥两京，风云八极；千年烽燧，万里延绵。

夫巍巍长城，走嶂越岭，横亘于华夏东西。傍渤海以势雄，枕幽燕而隘伟，扼阴山以哨聚，抵嘉峪而遥连。蛇行起伏，斗折蜿蜒。雁门百尺郁森①，要冲联嶂；达岭千寻陡峻②，龙脉翊安。落日流沙，远峰带云漠漠；飞檐照水，近海掀浪翩翩。北为射雕之野，南有逐鹿其原。大河东去，且当门户之要险；高岳西环，更有屏障以天然。汉瓦秦砖，惯看关前旗卷；清风明月，时听塞外弦翻。戎马饮河，京畿卫拱；暮云飞碛，雄隘踞蟠。谁说英姿尘蒙于茫茫秋野？辽海吞边月，长城锁乱山。

      观夫万里长城，靖九州之天地，乃民族之梁脊。初筑于诸侯列国，四海分，维朝纲以千里；再连以一统强秦，六王毕，隔胡虏于九边。继修于拓疆大汉，飞镝鸣，固崤函以远隘；复砌以中兴朱明，烽烟起，驱猃狁于边垣③。戍河山，征夫吊古冢；兴族氏，浩气荡故园。赵括兵谈，云惨惨兮长平暗；荆轲秦赴，风萧萧兮易水寒。尔其控河岳，定坤乾。奋馀烈以吞二周，屏戎狄南窥而牧；履至尊而制六合，筑长城北御以盘。敌楼横贯，垛口凌云于霄汉；刁斗夜寒，骠骑制虏于蓠蕃。匈单于，走石飞沙，弯弓河套；汉李广，倚天试剑，饮马边川。鹰雁愁难度，猿猱恨苦攀。至于边塞熄烽火，则雄关货于阗④。国泰谋方定，民安梦乃圆。可教漠北丧魂虎翼，不令关中喋血狼烟。俱往矣，者万里长城，尽扫阴霾之气，夫千秋岁月，足书壮丽之篇。大矢哉，万里长征人何在？秦时明月汉时关！

      若乃行军都，登居庸，则山峦叠翠，天际苍茫。秀色收于眼底，思绪凝于笔端。长城疆守，似万马之奔腾，领风骚于百代；雄隘险凭，如蛟龙之飞跃，护社稷以千年。坐镇幽燕，京畿禁卫；屯兵蓟树⑤，禹甸斑斓。壮夫！地势天成，何须凌霄摘斗；天威神助，当可引风击冠。成祖迁都，金汤恒固；于公报国⑥，宣府靡坚⑦。朝势危危，袁崇焕辽东经略，烟尘滚滚，明长城燕北屏藩。已而崇祯图治，袁帅诛而动朝野；摄政筹谋，庙堂毁而赴黄泉。恸哭三军，缟素不为吊先主；冲冠一怒，红颜可值负轩辕。嗟夫！象笏落难，非长城也；长城之破，非不固也。长城万里无遗失，雄关依旧枕幽燕。亡国方知恨商女，失疆始悔妒才贤。竖子无知，岂不汗颜！

      至若时惟仲夏，岁自丁丑（1937），长城云黑，又见金戈铁马。鸿鹄飘零，残阳似血；山河破碎，风雨如磐。倭寇笳吹，起烽烟于关下；平型捷报，击强虏于隘前。华夏惊魂，宛平刀光剑影，喜峰喋血⑧；壮士义胆忠肝。居庸哀兮泣泪，倒马怒而凭栏⑨。于是黔首枪扛，挽狂澜于既倒；长城心筑，救亡国以瞬间。燕岭东西，引弓杀敌；大河南北，秉笔斥奸。义勇军，扼长城之险；游击队，踞崇岭之巅。九州浴血，北斗横天。煌煌华夏，一旦龙腾，志士赴汤以继；朗朗乾坤，千年狮醒，倭奴举步维艰。雄隘巍巍，时闻耳际旌旗卷；硝烟滚滚，赖有心中社稷悬。噫吁嚱！八年抗战，一寸山河一寸血。回波永定伴长城，彝鼎匡扶，历历在目，早已书册作大观！

      是以长城横北，守中华之基业，乃民族之史碑。斗折蛇行，虽无承皇神韵；蜒回鱼跃，却有焕彩人文。五霸会盟诸侯，春秋风雨；七雄逐鹿天下，战国烟尘。雄隘万夫，始皇得意；金城千里，姜女哭秦。河套却胡，筑城蒙恬有志；朝堂指鹿，误国赵高无坟⑩。漠北祭天，封居胥挥戈瀚海；匈奴遁远，霍骠姚立马昆仑。嘉峪雄风，呼啸而驱鞑虏；关宁铁骑，驰骋以卫国门。千载靖边，锁域外之烽火，可铭侠骨；两京锁钥，挡南下之铁蹄，足见忠魂。矧夫，光阴似箭。往事如云。牧马沿墙，经乱平以独显；冷光烁石，历兵燹而犹存。月朗卢沟，沧桑见证；夕晖燕岭，河岳留痕。噫，把酒临风，览烟云而问兴替；挥毫遣兴，望烽火以论乾坤。雁门云漠漠，众志成城，民心固而长城固；雄隘炮隆隆，敌忾同仇，大地春而社稷春。

      登临送目，心潮澎涌。抚长城碑石，望居庸北口，乃感而赋。诗曰：

      六合秦王扫，一关谁可开？

      胡笳吹漠北，铁骑入云台。

      雄隘千夫泪，遥山玉带恢。

      朔风声万里，把酒酹寒梅。

      古越隐士，壬辰岁末定稿于浙江宁波。

      韵依平水，词韵七部、六部。   （不计标点，字数1292）

注解：

①雁门：雁门关，又名西陉关，位于山西省忻州市代县县城以北约20公里处的雁门山中，是长城上的重要关隘，与宁武关、偏关合称为“外三关”。

②达岭：八达岭，军都山中的一个山口。是长城重要关口居庸关的前哨，海拔高达1015米，地势险要，城关坚固。八达岭长城史称天下九塞之一。

③猃狁：Xiǎnyǔn，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名。也写作“玁狁”。《史记·匈奴列传》：“匈奴 ，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

④货：名作动，贸易，通商。于阗，中国古代西域城郭王国，汉明帝永平16年，汉军司马班超至于阗，广德杀匈奴使者降汉。此借指胡地，言化干戈于玉帛后，长城成为胡汉通商的凭关。

⑤蓟树：蓟门烟树，燕京八景之一。在金代称为“蓟门飞雨”，至明代始称今名。蓟门，德胜门外土城，相传此是古蓟门遗址。蓟树借代蓟门。

⑥于公报国：于谦，字廷益，号节庵，官至少保。土木之变后，力排南迁之议，瓦剌兵逼京师，督战，并退之，终迫也先遣使议和，使英宗得归。

⑦宣府靡坚：宣府，宣府镇。总兵驻地在今河北宣化。管辖的长城东起居庸关，西至西浑河（在山西大同东北），全长 511.5公里。宣府镇长城的位置正位于明朝都城的西北，形势十分重要。靡，通“ 磨 ”。 磨琢坚硬之物。

⑧喜峰喋血：喜峰，古称卢龙塞，明景泰三年（1452）筑城置关，称喜峰口关。1933年3月抗日名将赵登禹率队在喜峰口附近与日军展开肉搏战，手提大刀，杀声震天，几处高地失而复得。4年后的“七·七事变”中，29军再次对敌军挥起大刀，曾经在喜峰口英勇抗战的赵登禹将军为国捐躯。

⑨倒马：倒马关，位于河北唐县，又称鸿上关，鸿上磁，铁关或唐关。“山路险峻，马为之倒”故名。关山险峻，绝壁祟岗，石径逶迤，沿途九曲，是捍卫京师的重要门户，故为兵家必争之地。与紫荆关、居庸关合称为“内三关”。

⑩赵高无坟：秦始皇死后，赵高发动沙丘政变，他与丞相李斯合谋伪造诏书，逼始皇长子扶苏自杀，杀害守边蒙恬，另立始皇幼子胡亥为帝，是为秦二世。第三年他迫秦二世自杀，另立子婴为帝。不久被子婴设计杀掉，诛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