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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劫丨美文 NO.42


胭脂劫
萧泊零羽


种花男人
我生于永安元年。据说,在她生下我的当年,她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爹,便英年辞世了。她一直把那个男人的死归咎到我的出生,认为是我中断了她的幸福。我常常觉得可笑。我不认为是我的出生造就了那个男人的死亡,如果真是天意安排,她也应该去痛恨天意,而不是我。更何况在我看来,那个男人死去之后,她并没有多么不幸。或者恰恰相反,她似乎得到了更多。
从我初有记忆时开始,她的房中就不断男人。每隔三五日,便有陌生面孔出现。如果一个女人不顾廉耻到这个地步,我不认为她还懂得什么是幸福。因此,多年以来,我面对她对我的怨恨,常常流露出一种鄙夷。
我们居住的地方,是姑苏城西的一座二层小楼。她在楼上,我在楼下。每日吃饭,都是她在楼上招呼,我才上楼。除此之外,我从不踏上二楼半步。无论白天黑夜,我总能从楼上隐约听到她与某个男人的说笑,声音轻浮而充满各种挑逗。我不知她每日哪里得来这样多的情致,在多个男人之间周转,仍然游刃有余。每次在楼上进食,我都能感觉到那些男人陌生而驳杂的气息,粗陋污浊,令人作呕。
也正因为此,我对男性有一种天生的抵触,觉得他们都是那样浅陋而粗鄙,是野蛮的入侵者。如果我可以主宰,我绝不会让他们存在于我的视线里。
十三岁那年春天,我认识了一个叫常易山的男人。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每天清晨都早早出现,来到我们楼前的庭院,侍弄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那时候尚春寒料峭,我见他孤身一人在淡蓝色的晨雾中一点点挪动,感觉有些可怜。
他每日都穿着洁白而素净的衣服,显得不染尘杂,虽然侍弄花草注定要与泥土为伍,但是他总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永远那样洁净,并且沉默。大概正因为此,他扭转了我对于男人固有的印象。我逐渐对他产生好奇,并有了想要亲近的愿望。
终于,一个春日的午后,我走向了正蹲在芍药丛中的他。
我说,你很喜欢种花吗?
他冲我淡淡地笑,没有回答。
我说,你能教我吗?
从此,我们便一起在楼下种花。
我们种了整整一个春天。初夏的时候,楼下一片姹紫嫣红,繁盛而艳丽。我真的没有想到,原先的那片荒园,竟然能够变得这样美丽。
常易山说,看,这样多好。
他说话总是简短而低沉,像是喃喃自语,感觉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他身上亦有一种别样的气息,难以捉摸,但是在各种斑斓的花香之中亦能显得卓尔不群。每日与他一起侍弄花草,常常衣袖厮磨,两手相触,我心中便有一股酥软的暖意。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是真的迷恋上这个男子了。每次见他到来,我都满心欢喜。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像神灵一样高大而挺拔,亦像神灵一样神圣而洁净,他屈尊来到我们家的花园,定是天意所使,要让他带我逃离我的母亲。
夏天一天天丰满,连花期最迟的草木都忍耐不住开始绽放。我和他一起走在我们亲手制造的花朵的王国里,感觉温暖而甜蜜。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轻声说,你带我离开这里好吗?
为什么?
我恨我娘。
你不应该恨她。
为什么不应该?我抬起头看他,只能她恨我,我就不能恨她吗?
他淡淡地笑,你真的不了解她。
我开始惶惑,并伴有丝丝缠绕的绝望。我不明白他对她到底了解多少,能说出那样的话。我只是想让他了解我多年的忍耐和疼痛,但我又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我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楼上的窗开了,窗内出现了我娘的面孔。她平静地注视着我们。
他突然开始变得局促,有些不知所措,只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抬起头。
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依然不愿甘心。我翘起脚,扶住他的肩,努力了两次,终于吻到了他的嘴唇。
楼上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我愤怒地抬起头,看到了她满脸的不屑和鄙夷。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自己的卑贱,像一个丑态百出的乞丐,那样无地自容。
他比我更加羞愧和难堪,表情里是完全的绝望。他抬起头,哽咽着说,我一直在等你打开窗,却不曾想竟是这样。你知道我一直爱你……
最后那句话重重地击中了我。虽然我已隐约知晓了答案,但我还是痛恨他将它说出。原来之前所有的一切的全部的美好,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我只是像一个傻瓜一样陪他在楼下等待,等待楼上的那个人对他的接纳。
我们同时泪流满面,谁也不想再看谁一眼。

他那日离去之后,便不再出现


雨中少年
永安十七年,我十六岁。
这一年夏天,大雨滂沱,接连三日不止。无数雨水汇集的溪流在地上蔓延,匍匐到我的窗前,卷带颜色各异的花瓣。空气潮湿而黏稠,一切都仿佛将要霉烂。我隐约听到娘在楼上打开了窗,还有她夹杂在雨声中的叹息。已经数日没有男人光顾,她想必比我现在还要寂寞。
大雨连绵时,仿佛时间已经停滞。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才终于放晴。东边的天空出现一道绚丽的虹。明亮夺目。我惊喜地跑出去,坚定地相信这些艳丽的色彩是那些被雨水带走的花朵的精魂。
我赤着脚,在青石铺成的路面上漫无目的的走,不知要去往哪里,但又不想回去。于是便固执地前进,朝向彩虹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彩虹突然消失,乌云迅速翻滚,一道闪电劈下,大雨再次倾盆而至。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被雨水淋得体无完肤。
在路的对面,一直站着一个撑伞的少年,个子很高,表情阴郁,怔怔地望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径直向他走去。
我像一个落汤鸡一样躲进他的伞里,他看了我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我对他说,送我回家。
此后他便常来找我。每次我打开窗,都见他站在院门外,静静地张望,不敢进来。我浅浅地微笑,向他挥手,他便小跑到我窗前。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枕石。
我说,你进来陪我吧。
他很高兴地点头,然后竟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
为了避免尴尬,他之后每次来,都给我讲很多笑话。我知道他是精心准备,却要故意打乱他。在他有条不紊地讲述的时候,我会突然对他说,枕石,你过来,抱住我。他顿时愣在那里,满脸不知所措。比起他的笑话,我更喜欢他此刻傻傻的样子。
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在枕石即将离去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枕石,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他一直都是这样,很多事情一定要等到我问及,他才会说出。
我说,你这样犹豫,让我感觉很不好。
他猛的转过身,竟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呼吸变得急促,伏在他的肩头,喘息着说,今晚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我抬起头,却猛然见到了站在门外的娘。
她一身华丽装扮,像是要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面孔不知进行了何种修饰,浓艳而妖魅,携带着梦魇般的气息。我怔怔地看着她,愣在那里。
枕石也转过身,看到了门外的她,整个人顿时呆在那里,像一尊生硬的雕塑。
娘冲他淡淡地一笑,转身说道,跟我上楼。
他无比听话,立即机械地尾随她而去。房间里随即变得安静而空旷。
我瘫坐在地上。
这次之后,枕石依然经常前来,只是每次都目不斜视,径直向楼上走去,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从常易山到枕石,都是她的轻轻一笑,便将我眼前的幸福化为泡影。我一次次在黑暗中抱紧自己的身体,独自流泪。

我必须继续忍耐,然后将她彻底击败。


战乱
永安十七年秋,南方节度使发生叛变,叛军一路向北,很快席卷了半个江南,姑苏瞬间陷入一片杀戮之中。每每出门,总能见到死人。被人割去头颅,或者肢体残缺,身下流出大片暗红的血。娘每日都不敢出门,独自在房中黯然伤神。那些曾经和她往来的男人,此刻已不见一个。
随着官府的逐渐撤离,姑苏的百姓也开始了四散的逃亡。娘每天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无法忍受,变卖了家产,要随着人流前往北方。
枕石出现在我们离开的那个黄昏。我已接连几日没有见他。他的脸消瘦而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看见我坐在马车前面,低低地问,你要去哪里?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挥鞭赶马,绝尘而去。
一个月后,我们来到长安。
娘经过一月奔波,已憔悴至少十岁。我一路上饱览了她的胆怯和懦弱,真不知道她之前哪里得来那么多的高傲和自信。
按照她的指点,我一路穿街过巷,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下。在我正疑惑她为何对长安如此熟悉之时,从院中快步走出一人。我心中徒然一颤。
他不是别人,正是三年未见的常易山。
他冲我平静地微笑,欢迎你来到长安,小悦。那慈祥表情,仿佛我就是他的女儿。
我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车内传来娘的责怪,见到你常叔叔,还不问声好。
我默不作声,尾随他们走进院门。娘一路攀着他,仿佛他们是久别重逢的夫妻。我冷冷地看着他们,竟没有流下眼泪。大概我的泪已经流尽,或者眼前的一切已不值得我去伤悲。
庭院有好几重,一路上能碰到不少丫鬟仆人,在庭院的最深处,座落着一座二层小楼,与我们姑苏的居所极其相似。看来是常易山精心准备,为讨我娘欢心。而我对它却极其厌烦,因为当我置身其中时,总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让我更加难以忘记曾经的那些疼痛和耻辱。
转眼半月已经过去。每日除了见证我娘与常易山的恩爱,便是无尽的寂寞和空虚。伺候我的是一个叫小碧的丫鬟,每次试图与她闲谈,都是无果而终。
这一日午后,北风呼啸,日影晃动,我靠在窗前,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这时,小碧走了进来,她说,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想要见你。
这里还会有人认识我吗?我满腹疑惑,随她来到院门外,抬眼一看,竟是枕石。
我说,你怎么来长安了?
他脸色愈加苍白,周身覆满风尘,表情里的忧郁比以往更甚。他说,我来找你。
我笑,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扑通拜倒在我裙下,握着我的手说,小悦,我喜欢你。
我甩开他,冷冷地说,你现在说这些,真可笑。说完转身便要离去。他在身后叫住了我,小悦,你想知道你娘的秘密吗?
我停在那里。
他说,你要先答应原谅我。
我说,你先说。
他伏到我耳边,低声细语,以防小碧听到。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是真的吗?
他重重点头。
我说,好,你可以走了。
他说,小悦……

我转身离去。


胭脂
她的秘密,原来是一盒胭脂。
翠绿的外壳,里面是艳红的脂粉,不知怎的,让我感觉像一盒毒药。盒底有一字,劫。硕大醒目,仿佛一道咒语。我的心一颤,揣起它就向楼下走,迎面正碰上上楼的娘。
她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说,反正不是找你。说完便快速下了楼。
我下楼不到片刻,便听到她急速从楼上奔来。她肯定已经发觉了那盒胭脂的丢失。既然她如此着急,那么枕石便没有骗我。我快速走到门外,她已从身后追来。
把它给我。她尽量使声音变得平静。
什么?我佯装不知,与她对峙。
给我!她说第二句话,便已歇斯底里。说完便扑了过来。
我第一次见她如此激动而疯狂,已完全不顾及在常易山和众人面前刻意营造的贤淑形象。我向后急退两步,她扑了个空。待她再次扑来时,我已飞奔向院门跑去。她在后面穷追不舍,大声呼喊让人阻拦,可惜所有的下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常易山也不知去了哪里,我轻松地跑到了院门之外,继续向远处跑去,她在身后发出了绝望的呼喊,有本事你就别回来,永远别回来!
而我这次真的决定,再也不回去了。
我沿着宽阔凄清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街上行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几个逃难来的难民,一个个都用阴郁复杂的眼神望着我。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四处弥漫,街道两边亮起黯淡的灯火。我感觉又冷又饿,却又不知该去往哪里。
街道两边的难民开始在街道上游动、汇集,并且逐渐增多,堵截过路的行人。不少人被他们强行夺取身上财物,甚至被扒去棉衣。街道上顿时混乱不堪。
我很快被他们围在中间,被众多杂乱的手摸索,撕扯,伴随阵阵揪心的疼痛。
我紧紧地攥着那盒胭脂,大声呼喊,可惜无一人前来解救。
远处传来更加喧嚣的呐喊,响声振聋发聩,伴随冲天的火光,仿佛世界的末日。
我索性脱去被他们撕扯的外衣,弯腰从两人身下钻了出去,趁他们抢夺那件衣服之时,我飞奔着离开。
此刻才发现,刚才清冷的街道,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一个个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我逆着人群奔逃的方向,继续疯狂地奔跑,像一条逆水前进的鱼,满心的惶惑和恐惧。
我终于听清了人群的呼喊,叛军来了,叛军已经进城了!
我始终担心的,是我手中的那盒胭脂。因为我尚未验证它的神奇,如果就这样被人夺去,我定会死不瞑目。
我一边奔跑,一边将那盒胭脂迅速涂抹在自己脸上,就像很多人临死前宁愿将财物吞进肚子,也不愿交给别人。我感觉那些胭脂仿佛钢铁的熔水,滚烫而刺痛,在我的脸上蔓延,令人不堪忍受。我蹲下身子,双手捂着面颊,痛得浑身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场梦魇,脸上的刺痛终于消失。这时,我感到一样硬物重重地敲在我的肩上,随后身旁传来一阵哄笑。
一个粗犷的声音说,看这个傻子,逃命竟逃到我们这里来了!
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一群手持凶刃的士兵围在正中,为首的是一个骑于马上的男人,满脸的盛气凌人。
我缓慢地站起,感觉眼前逐渐腾起一种光。轻柔而妖魅的光芒,一点点弥漫在周围人的脸上。他们的脸上全部写满了震惊。
我此刻才终于察觉,那些光来自我的脸。他们的脸上写满的是惊艳。
那个马上的男人轻咳了一声,命令道,带她去见王。
我被他抱到马上,转身往回走,很快出了长安,继续往南,四周一片漆黑,寒风呼啸,我只感觉到他胸口的温暖。
走了大约五里,前面出现了闪烁的火光。逐渐靠近后,发现是一处军营。他带我来到一处高大威严的军帐前,向门口的守卫示意,那人进去片刻,出来对他说,有请大将军。
他带我进去。里面灯火通明,迎面悬挂着巨大的罗帐,中间是一副龙形座椅,上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
带我进来的那个将军说,王。
那个男子说,这个就是她?
他说,是。
男子看了我一眼,对他说,你可以走了。她留下。
我看着他离开,孤零零地站在那个男子的面前。男子用一种可以穿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感觉仿佛自己已赤身裸体。
他说,你叫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说,莫小悦。
他走过来,抚摩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注视了很久,然后说,你的名字,远远没有你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后。
长安在一夜之间沦陷。
第二天,我随他一起坐在高贵的华辇里,穿过长安的朱雀街,前往皇城。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我亦安然静坐。车帘轻飘,可以望见街道两边是长长的围观百姓,面容上是无尽的猜疑和惶恐。
车子继续向前,似乎这条街无比漫长,没有终点。最后,车子终于停了,有人来报,有个女人挡在队伍前面,说要见王后。
他依旧保持着静默的姿态,轻轻地说,杀了她。
那人略有迟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那个女人说……她是王后的母亲。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下车随那人前往队伍前面,人群传来阵阵骚动,无数人发出惊羡和赞叹的声音。我保持着内心的镇定,来到队伍最前,便看见了她。我的娘。
她此刻满脸憔悴,衣衫不整,甚至蓬头垢面,看起来无比苍老。我已几乎认不出她。
她望着我,凄惶地笑。转瞬已泪流满面。
我看着她,依旧不说话。
她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说,我不会。
她说,你一定会。
我说,你今天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吗?
她继续凄凉地笑,已满身颤抖。她说,你这次玩得太过了。你一定会遭到报应。
我亦冲她凄凉地笑,你也知道什么是报应吗?如果有报应,那么今天便是对你的报应。
好!她望着我,面容上突然闪现了无尽的坚定,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巴不得我死。今天,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愿。
她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把剪刀,用力插入自己胸口。迅速而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完全呆在那里,望着她,说不出话。
血从她胸口缓缓流出,一点点在地上蔓延。她脸上出现了痛苦无比的表情,但依旧在保持着凄惶的笑意。
我扑过去,想扶着她,她却在我到达之前轰然倒地。
我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娘……,娘……
那么多年的仇视和怨恨,突然变得无比单薄和苍白。
她依旧凄惶地笑,虚弱地说,你为什么流泪……
我顿时抱住她的身体,失声痛哭。
这个即将离去的灵魂,我的母亲,我多年的朋友和敌人,我惟一的亲人,在她离去的这一刻,我感到了彻骨的痛意。
她突然泪流满面,双手开始变凉。她颤抖着,用力握住我的手说,原谅我……
她说,小悦……原谅我吧,我的女儿……

她说完这断断续续的话,便双手一紧,永远地离去了。


红颜祸
我没有去参加娘的葬礼。
听说是常易山独自驾车载着她,出长安一直向南,之后杳无音讯。我想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远走高飞。
而我,只能独自困守在深宫之中,每日循环重复,毫无悬念地打发时光。寂寞无形而又有力,似乎要将人心一点点碾为碎粉。即便此时有人让我重返往日的自由,那又能怎样,与我有牵连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我,宫外比宫内更加空旷。
我开始逐渐相信,这便是我娘临死前所说的报应。
不久,军中兵变,宫中传来王被诛杀的消息。
开国大将军重光,率三千铁甲冲入宫内,将他诛于龙塌之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重光向天下公布被诛者的种种罪行,并自封帝位,凡有异议者一概诛之。而我,作为被诛者的妾室,将被诛于新帝登基之日,随旧帝陪葬。
他被杀的当夜,圆月当空,分外清明,撒下凄冷的光辉。我突然有些伤感,不是因为自己将死,而是感到他很可怜。平日叱咤风云,竟然一夕送命。
这时,殿外有声音高喊,大将军到。
我抬起头,已有一人自门外闯入。不会是别人,一定是白天刚刚诛杀旧帝的那个开国将军,即将登基的新帝——重光。
他的面容竟是如此熟悉,一身银色盔甲,手提三尺长刀,依旧满脸的盛气凌人。我一瞬间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夜在长安动乱的街道上,抱我上马去见王的那个人。
原来是他。
他说,所有人退下。
大殿又一次变得空旷,只剩下我和他。
未等我问他来此何事,他已快速来到我面前,用力抱住了我。
他说,从见到你的第一刻,我就发誓,你早晚是我的女人。
我说,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他说,对。我要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
我说,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说,你不会死。从我登基那日起,你的名字就叫媚燕,是我新立的妃子。而那个叫媚燕的人,会代你去死。


情人劫
三月初三,黄道吉日。天还没有亮,德复殿上下已灯火通明,数百宫人正紧张忙碌新帝登基的种种布置。天色微亮时,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放在宫门外,来接“皇后”前往旧帝陵墓殉葬。
我走上马车,便见到了车内的“皇后”,那个叫媚燕的人,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宫女,正在低头嘤嘤地哭泣。她抬起头看见我,立即跪下央求道,皇后,求求你,不要让我去死……
我说,媚燕,你愿意死还是愿意活?
她说,奴婢不想死……
我说,想要活,你要付出点代价。
我从怀中取出那盒胭脂,交到她手中说,把它涂在脸上。
她迷惑地看着我,愣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接过了它,开始在脸上涂抹。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已是满脸倾国倾城的光芒。
我冲她淡淡地笑,好了,现在你就是皇后,你去殿内等皇上来见你,我留在这里,代你去死。
马车启动,不停向前,整整走了一天,到了薄暮时分,仍快速向前飞驰。我隐约记得中间曾停过两次,有人在车外轻声交谈,似乎换了车夫,然后马车又继续向前。旧帝的陵墓绝不会这样远,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
黄昏渐浓,我挑开车帘,车外是空旷苍茫的原野,远处有依稀的灯火。之后灯火渐密,路边闪过一些店铺,马车在一处饭店前停下,车夫在前面对我说,一天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只是更显苍凉沙哑。
不会再是别人。
他打开车帘,我便看到了他。正是常易山。
只是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显得苍老。他冲我淡淡地微笑,小悦,欢迎回家。
我跳下马车,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递给我一个包裹,轻声说,你先去车里换一下衣服,我们去里面说话。
店内有他早已预订好的包厢,我们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常易山最终打破了沉默,我以为你会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事。
我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告诉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深深呼吸,像是要完全沉浸到往事中去:
这一切,都要从十八年前开始讲起。
十八年前,长安。
长安城东有一处豪宅,豪宅主人三代都是名贯长安的富商。豪宅内庭院重重,更有丫鬟仆人无数。其中有位丫鬟名为凤凰,喜欢上了本府的大少爷,朝思暮想,不能自拔。而那位大少爷却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更谈不上会对她有所眷顾。
无数个夜里,凤凰躺在简陋破旧的床上,只能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泪和心碎。而她朝思暮盼的那位少爷,却已答应了媒人的提亲,要娶本地的一位名门闺秀为妻。得知此事之后的凤凰,顿时肝肠寸断,满心绝望,决定以死来结束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相思。
就在她悬白绢于梁上之时,眼前突然闪现了一片银光,有一白衣女子仿佛从天而降,婷婷而立,冲她微微含笑。凤凰惊在那里。
白衣女子道,你想得到大少爷的爱吗?
凤凰说,想!
白衣女子说,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但你要付出一点代价。
凤凰连声说,只要你能让我和他在一起,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白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的盒子,交到凤凰手中,这是一盒胭脂,它的名字叫做“劫”。把它涂在你的脸上,就能完成你的心愿。但是,它同时也会带来一场劫难。这便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什么劫难?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轻轻一笑,便已从她眼前消失。
凤凰感觉像刚刚经历了一个梦境,然而那盒胭脂却真实地躺在她的手心,散发着翠绿的诡异光芒。镇定下来之后,她决定放弃轻生的念头,伸手将那盒胭脂打开。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团触目惊心的红。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将那种红一点点涂抹在自己憔悴的脸上……


假象
第二日,她感觉仿佛乾坤扭转,一切都变了。
当她像往常一样在府里行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就连路旁的花木似乎都倾慕她周身散发的美艳光芒。
当她出现在大少爷面前时,大少爷手中摇摆的玉扇停住了,脸上的表情完全被一种惊艳占据,每日嚼英咀华的他,此刻竟被她的美惊得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词形容。
半个月后,大少爷就迫不及待地娶她过门,之前的那个名门闺秀,早已被他抛在九霄云外。
不久,凤凰便身怀有孕,大少爷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谁知半年之后,凤凰突然感觉腹中剧痛难忍,几欲痛昏过去。大少爷找来大夫,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病因。
当夜,她在阵阵腹痛中昏迷过去,朦胧中,她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又出现了那个白衣女子。她依旧满脸微笑,轻声对她说,是不是很痛?
凤凰艰难地说,痛……
此后每过七日,疼痛便会复发一次,且会加剧一倍。
凤凰哭泣着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衣女子继续说,这样痛过九次之后,你腹中的婴儿会在你最后一次的剧痛中降生,而你,则会在那次剧痛中死去。
凤凰哽咽着问,我……一定要死吗?
当然不是。只有有人愿意交换。
怎样交换?
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
凤凰顿时呆在那里。
而且,那个人,必须是最爱你的那个男人。
凤凰更是如雷轰顶,眼前闪过一道霹雳,啊的一声坐了起来。
一场恶梦。
自那次梦醒之后,她的腹痛便突然消失。她一次次暗中祈祷,希望梦中白衣女子所说不是事实,希望她和大少爷今后都平安无事。
然而七日之后,她的腹痛果真复发,而且比上次更甚。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已昏迷过去。昏迷中她又一次梦到了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在梦中给了她第二次忠告:必须有人交换,她才能摆脱这梦魇般的疼痛。
一梦醒来,疼痛再次消失。
她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天意要她失去他,或者让他失去她。别无选择。
大少爷还坐在床边,满脸关切。
她冲他虚弱地笑,问他道,你爱我吗?
他有些惊讶地说,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当然爱你。
她继续问,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他脸上的惊讶增添了几分,反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问这样的问题?
她固执地继续,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他收回脸上的惊愕,严肃地说,如果我的死能消除你的痛苦,我愿意去死。
她顿时泪流满面,扑到他怀中放声哭泣。
从这一刻,她便决定,哪怕自己痛死,也不让他去死。
七天之后,疼痛第三次发作。她已经痛得无法呼吸。深夜,她第三次梦到白衣女子。没等白衣女子说话,她抢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衣女子微笑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是真爱。
她说,我不需要,我已经得到真爱了……你放过我吧……
你不应该这么肯定。真爱必须经过考验。而现在便是对你们的考验。
凤凰愣愣地看着她。
明天,把你现在的处境告诉他。我怀疑你撑不到第九次就会死去。
话音刚落,白衣女子已从眼前消失。凤凰猛然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她转过头,大少爷正坐在床头看着她,满脸憔悴和疲惫。
她望着他,开口问道,你愿意为我死去吗?
他愣愣地看着她,凤凰,告诉我,你怎么了?
她说,七天之后,疼痛还会加剧。到那时我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挺得过去……如果我死了,我们的孩子也就没了……
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重重地点头。
她深深吸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向他倾诉了所有。关于她对他最初的爱恋,关于她的那次自杀,关于那盒胭脂,以及那个白衣女子一次次的警告……
他听完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日,他便消失得了无踪影。


真爱
常易山讲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深深低下头,像是在追忆往事,又像是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然后呢?
常易山没有回答我,反过来问我,小悦,你知道凤凰是谁吗?
我说,是我娘吧。
他轻轻点头。
那么那位少爷呢?他为什么离开我娘,我娘又为什么没有死?
你娘没有死,是因为有人交换了她的命。
我惊讶地问,是谁?
是一个连我也不认识的人,据说是府上的一个下人。他一直默默喜欢你娘,默默关注着你娘,虽然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直到他看到你娘腹痛的痛苦,得知了这腹痛背后的秘密,于是他便决定用自己的死来换取你娘的生命……
那位大少爷呢?他就一直没有出现?
没有。常易山悲痛地摇头,你娘抱着那个为她而死的男人的头颅,放声痛哭。她因这个男人的死而更加对那位少爷不负责任的离去深感绝望。她终于明白了那位白衣女子的话,所谓真爱,真的需要考验。只是这种考验的结局太让人心寒。
然后呢?
之后你娘就决绝地离开了长安,去了南方,一直向南,最后停在了姑苏,在那里生下了你。
这就是我娘和我的故事?
常易山依旧没有回答我,反问我道,小悦,如果你是你娘,你会原谅那位少爷吗?
我看了他一眼,说,不会。
他叹了口气,是啊,无论是谁都不会原谅。
我说,就算不敢去死,也应该陪在我娘身边,让她安心离去。
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说,我知道他就是你。
他猛的抬起头,已是满眼泪光。
我说,我恨我娘恨了那么多年,最终才发现自己很傻。我与她之间这么多年的误解,都是由于不肯听一听对方的解释。所以,我想听一下你的。
他的眼泪又一次涌出。这个平日成熟稳健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不能自已。
他说,我一直爱她。
他说,那日我听你娘讲完她经历的一切之后,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我想起一年前,去洛阳时遇到一位白衣道人,他拦住我说一年之内会星运急转,让我在娶得艳妻之后速来寻他,不然必成大祸。而且他告诫我说此劫为胭脂劫。我当时不以为然,不曾想现在却真的遭了此劫。于是我便连夜赶往洛阳,前往当初遇到他的清风观寻他。不料我赶到清风观时,他只让观中童子带给我一张纸条,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为时已晚。我看过此字,如遭雷击,又飞速赶回长安,彼时家中已是一片狼藉,你娘已经离开长安,从此杳无音讯。
你是如何在姑苏找到我娘的?
我找了你娘整整十一年。后来来到江南,听说姑苏有一位绝色佳人,带着一个女儿,住在一栋二层阁楼之上,可以倾倒全城的男人,见她一面都要花上百两白银。我猜想她定是你娘,于是便赶往姑苏,来到众人传说的那座阁楼前,果然发现她就是你娘。我顿时满心欢喜,想立即前去见她,却又心生顾虑:一是担心你娘会不会听我解释,二是我早已见到有不少男人前去找她,想来她已对整个世界绝望,不然不会这样放纵,这样的话,她还会在乎十多年前的那场爱吗?如果她早已不在乎,我再去找她,岂不是很可笑。所以,我决定做最坏的打算。就算她已经对整个世界绝望,我也要将她从绝望中唤醒。于是,我决定拾起很久以前我们的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我们刚结婚时,就曾彼此约定,等有一天,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就去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在那里盖一个房子,我要在房前屋后都种满鲜花,让它们陪伴和见证我们的爱……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不知为何,想起他当初在楼前种花的那段时光,我的心里依旧有种隐隐的痛。
他也不再说话,沉默着,偶尔端起茶杯,尽管茶水已经冰凉。
他说,小悦,你能原谅我吗?
我说,我没有资格原谅你。你应该问我娘。
他淡淡地笑,好在,你娘临死之前,终于原谅我了。
我抬起头,是吗?
那日在姑苏离开你们之后,我托人给你娘送去了一封长信。在信中我详细叙述了以往发生的一切原委,并请求她的原谅,希望她能回到长安,我随时等她归来。而她却一直没有回复。直到南方战乱,她才带你回到长安。那一夜,我们一起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时隔十几年,感觉仿佛时光轮转,恍若隔世。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
我愣在那里,那她当初为何还要离开?
她说,离开,是因为我相信死去的那个男人对我的爱,我要对他有个交代。而你若能来找我,我便会确信你对我的爱。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又何必继续活下去。
我的心一痛,她就不能为了我而活下去吗?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你娘正是为了你,才向那些男人卖笑。不然,你们母女二人靠什么来生存。
我惊愕地看着他,不!不!我不相信她是为了我,我不相信!
他说,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娘对你的爱?
我含着泪笑道,不可能,她爱过我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察觉?
他说,我知道你一直痛恨她。可你知道吗?是她故意让你恨她的。因为她不想让你再走她这条路,你只有满心痛恨,才会完全拒绝。所以她才会在你面前故作轻浮,才会对你冷漠苛刻,而实际上她曾亲口告诉我,她从未轻薄于任何人。这是她临死前告诉我的,我相信她不会骗我。
我完全愣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塑像。眼中是滂沱的泪水。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娘会爱过我。会是用那样的方式在呵护我。我也不敢想象,一个当初比我还要娇弱的女子,怎样突然变得决绝而刚毅,承受着所有的非议和误解,包括她亲生女儿的仇恨……
我只是在她临死的时候原谅了她。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我是受害者,我原谅了她,是源于我的成熟和宽容,是我对于自己母亲的尊重,是我对于她的死的敬畏,是由于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总之,不是由于她对我的爱。
如果早知道她是爱我的,我会怎样?我该是多么知足和富有。
我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不停地用手捶打他的脊背,哽咽着喊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打击我……为什么……我承受不起这样的爱……我宁愿代我娘去死……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肩旁,像在抚慰摇篮里啼哭的婴儿。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安静下来。他扶起我的肩,望着我的眼睛说,你不能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人等着你去爱。
谁?

枕石。


尾声
我们来到姑苏是在三月底。江南春早,此时的姑苏已是处处姹紫嫣红。马车转过一个弯,便可以看见当初我和娘住过的那座阁楼了。远远地就能望见楼前一片花团锦簇。我扭头看了常易山一眼,他冲我淡淡地笑道,是枕石种的,他比我种得还要好。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待他。
我说,为什么要我好好待他?他当初是怎么对待我的?
常易山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当初你娘发现你和枕石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心中很是担忧,怕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因为她当时并不能确定那盒胭脂的诅咒会不会在你身上存在。于是她把枕石叫到楼上,完完整整地向他讲述了那盒胭脂的故事,并让他以后对你保持距离,然后写信让我去清风观找白衣道人咨询。我收到信已是一个月之后,之后没等我来得及回信,你们已经来到长安。当时我看完信便火速去了洛阳,那位白衣道人果然证实了你娘的担忧,告诉我那个白衣女子名为情巫,一旦被情巫纠缠,世代都难以解脱,无论如何,你早晚都会受到那盒胭脂的诅咒,除非有人愿意破解。然后他告诉我一个残忍的破解之法。
什么破解之法?
你马上就会知道。
我说,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喜欢对我隐瞒?
他说,那是因为我们都想让你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话。马车来到院门前,我们沉默着下车,向院子里走去。
院中充满花朵和泥土的清香,处处洋溢着盎然的春意。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半隐于芍药丛中,双手在花丛中摸索。听见脚步声,连忙抬起头道,小悦!小悦,是你吗?
我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常易山说,是。我们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身,蹒跚地扶着花架,一步步向这边摸索着奔了过来……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常易山说,我去问过那位白衣道人,要想破解这种胭脂劫的诅咒,只有男方提前挖去自己的双眼,这样胭脂的魔力便不会在彼此之间发作……
我已听不清常易山的言语,只是奔过去,紧紧拥到枕石怀中,放声痛哭。
枕石轻轻拍着我的肩,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说,小悦,不要哭好吗。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啊!
常易山在我们身后轻轻微笑,这样的结局,你们的确应该珍惜。小悦,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再见。
再见?你要去哪?
洛阳清风观。
他纵身上了马车,挥手向我们道别。
我说,爹……
他望着我,缓缓流出了眼泪,小悦,你能叫我爹,我很幸福。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
他说,白衣道人让我转告你们,人在尘世,获得真爱实属不易,要懂得珍惜。
我们重重点头,听着马车的足音逐渐远去,在花丛里又一次紧紧抱住了对方,再也不愿分开……
其实,什么才是真爱?我并不知道。
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时,我就幸福而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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