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提到昂撒匪帮，实际上我花了很大篇幅给你解读了权游里的那句台词，兰尼斯特，有债必偿的来源。
我们有很多读者实际上不理解这句话，他们问我，曹操为啥不能像后来的司马懿一样，不守规矩。
司马懿最著名的不是与诸葛亮对峙，也不是高平陵之变，而是高平陵之变之后，他对着渭水发的誓言。
这个誓言，不仅仅改变了司马氏一个家族，实际上对文明的演进过程，发生了重大的作用。
我们今天的人是不理解的，因为我们都出生在高平陵之变之后的时期，换句话说，从观念上来讲，我们天然是认同司马懿的。
有些事儿怎么讲呢，观念和时间有关。
你就比如那天有人问我，曹操割发代首，是不是违背了自己定的规矩？
其实不是的。
不用说曹操的时代，你想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人最初是不反感投降的，钱谦益跪在雨地里迎候清军，并非个人行为。
矛盾是怎么激化的？就是剃头引起的。
今天的人很难理解的，剃个头嘛，我经常理发，还要给理发师钱，至于么。
那时候的人的观念，他接受不了。
所以你今天去看曹操割发，和古人看曹操割发，不是一回事。古人看待割发，和割鼻子一回事，是一种刑罚，侮辱性很强；我们今天看割发，大概相当于剪指甲，是卫生的体现。
所以司马懿之前的发誓，和今天咱们理解的发誓，完全是两回事。
我记得此前有个案子，好像是福建沿海哪个村的人，法官最后没办法了，找不到证据，就做了一个要求。
要求犯罪嫌疑人对着妈祖说，我没有做过。
最后这个人认罪了，他没办法对妈祖撒谎。
他做不到的这件事，对我们而言，太简单了呀，不就是对妈祖撒谎么，我对佛祖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是的，所以我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东西的理解发生了变化，古人对发誓的看重，就像这个村子里的人对妈祖的看重。
司马懿之前，对着渭水发誓，那就是作数的。曹爽是宗亲，当他看到司马懿当众发誓之后，他就安心投降了。
因为他清楚，他没事儿了，他最多就是被贬，指不定将来怎么样。
司马懿毕竟很老了，要不了多久就去世了，过十年，说不定曹爽还能东山再起，司马师未必能压制。
曹爽是这么打算的。
历史上没有人这么当众说了不算，刘邦这种痞子，他也不会对着渭水发誓，然后当众说了不算，他想讨巧，也不是这么个干法。
说难听点，就是说司马懿之前，痞子也有痞子的约束。
就像权游里面那句话，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大家都默认这是一定的，我们的古代，一旦发誓，那就是认真的。
签合同不一定，签了合同可以不作数，定了盟约，可以背盟。
发誓也不是说硬约束，但是想要背叛都是需要讨巧的。比如我发誓说暂时不杀你，我只要这个月不杀你，我就做到了。
因为我说的本来就是咱俩暂时定个什么，暂时的。
问题是，司马懿发的这个誓，是死誓，他当众指天发誓，绝对不会杀曹爽，永远不会杀曹爽，否则他们司马氏如何如何被灭。
结果，第二天，直接灭了曹爽三族。理解这意思么？
完全不等昨天说过的话晾干的呀，所有人，全傻眼了。开天辟地第一遭，居然有人可以这么玩。
这是非常重要的历史节点，司马懿等于发明了一个新打法。
就像春秋时期，打仗的只有贵族，平民其实是跟班拣装备的，他们是不会自己上去打的，就和日本战国早期武士对砍，平民吆喝的打法一样。
问题是，后来，有人发明了新打法，于是这种仅限于贵族的作战模式，被改变了。
司马懿也是一样的，他本人创造了一种新模式。在他之前，大家都以为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是没法改变的，就算想讨巧，也得各种偷摸，各种绕来绕去。
司马懿不这么做，他光明正大地告诉大家，发誓就是个P。
这个好处很明显，他解决了一个当时看来无解的难题，就是他本人太老了，熬不过曹爽，不得不那么做。
坏处则在未来的很多年里，逐步释放出来。
这个坏处就是你做得，我也做得，所谓小尼姑的头皮，都可以摸得。
于是从司马懿死后，大家都指着渭水发誓，权当是放P了。
所以就引起了后来各种内部的极端争斗，因为没有缓冲了，要斗只能死斗。以至于外族入侵，就是我们历史上学过的，华夏差点没了，别说一个司马氏。
当然，后来拥有鲜卑血统的李唐崛起了， 开启了大融合，又是更加繁荣的时期，这是后话。
但是你注意，这是站在后世的角度，我们都是大融合的产物，所以我们说，融合很好。
问题是，你把目光放到当时的华夏的角度，从司马懿到李唐之间的那些年，对当时华夏的人而言，那简直是，.......
这个我们不展开了，因为不是主题。
我们的主题是退出机制。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实际上是一种有限博弈。就像回合制，A骑士抓了B骑士，那就要赎金嘛，要完下次再说。
人类第一次大规模意识到无限博弈论，或者说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水平集体达到司马懿的水平，要到二战时期了。那个时候人类忽然意识到，还可以这么打，就是国战，无限输送，直到一方彻底倒下。
前面没这么打的，都是回合制。就像之前日本打赢了俄国，问他要钱嘛。
所以人类经历过二战，再也不想打了，就是因为发现这种打法，实际上是打不起的，于是后来出现了核武器威慑下的平衡。
核武器威慑下的平衡实际上又是一种兰尼斯特，有债必偿。说穿了就是头顶上总得有个什么，哪怕达摩克里斯之剑也行。
我们回到司马懿，司马懿指着渭水发誓如同放P之后，他实际上面临一个单选题，就是说这道选择题，只有一个选项。
就是指望司马师和司马昭能够用绝对的力量压制一切反扑。你要么就全胜，要么就灭族。
因为根本不存在阶段性胜利这种事情了。说白了一切缓冲都没有了。
这个影响是深远的。
你比如，有读者问，明末的时候，商业那么发达，为什么没有领先于欧洲开启商业模式？
其实很简单，民间的商业，也就是人类的商业萌芽，只能基于兰尼斯特，有债必偿的前提下，才能生长。
当然，二战后实际上是不需要的。你比如前苏联，直接就可以上马更强大的商业，但那不是人类最初的，自然形成的商业萌芽。
这个道理就像小苗与大树，人类到了前苏联那阵子，虽然全世界的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已经被破坏了，虽然全世界已经进入了其实谁也不信谁的阶段，但是没关系，因为已经可以直接栽商业大树了。
可是明末那会儿，那些民间自发的商业小萌芽，他们离开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就像苗离开水，是没法发芽的。
所以你发现明末那时候的商人没有兴趣做大，他们做一点生意就忙着跟地窖里埋银子，或者在江南修园林，享受生活。
因为缺乏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人类后期，根深叶茂的大树，是不在乎春雨的。但是在人类最初，自然形成小苗的阶段，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就像春雨一样，是必要的。
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有不同的事情，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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