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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深似海,感念伴一生——傅全香老师讲述和父亲的点滴往事

傅全香老师讲述父亲的遗训

编者按:
二十三年前,在拍摄大型电视纪录片《百年越剧》时,总导演钟冶平对越剧表演艺术家傅全香老师进行了多次长时间的采访,现将2001年8月22日的采访录像整理成文字发表,以纪念傅全香老师百年诞辰。看到当年傅老师的音容笑貌,我们更加感到这些影像资料的珍贵。钟导演说,当年傅老师在上海华山路731号寓所诉说往事讲到痛心处时,八十岁的老人竟如同孩子一般失声痛哭。在后庄村的父亲墓地前,傅老师又讲起了自己的父亲,讲起多少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些往事。在女子越剧诞生一百周年和即将迎来中国越剧诞生一百二十周年的今天,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老一辈艺术家为剧种发展做出的巨大牺牲和历史性贡献,恪守“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的界内警言,珍惜现在的大好发展机遇,经受住“大浪淘沙”的考验,为创造越剧更加辉煌的未来而努力奋进。




采访傅全香老师文字实录

钟冶平:傅老师,请问您是怎样走上越剧舞台的?

傅全香:我走上越剧舞台完全是我父亲的意愿。我父亲是一个农民,在村里是一个活跃分子,婚丧喜事都要参加,吹拉弹唱样样会,他还能当演员,唱起来嗓子好的不得了。因为我的家里比较穷,祖母二十八岁就守寡了,家中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我父亲在儿子中是老大,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我十岁出来学戏,我祖母和我母亲是不同意的,那天早晨是父亲把我背到兴福庵去的,他是我艺术的启蒙老师。

钟冶平:当时您和科班签了关书没有?

傅全香: 我的关书是父亲代我签的,每个人都有“生死有命”这句话,就是哪怕出现了任何问题,也只能认命。我在兴福庵里学了三天就偷偷逃回家去了,为什么要逃跑呢?我看到那些已经在学戏的小姑娘,师父经常要打骂她们,我看了很害怕,于是就逃走了。结果父亲把我抓住又送回兴福庵,他说你好好学就不会挨打,你要是不听师父的话,也是要挨打的。

傅全香少年学艺旧址

钟冶平:那时,您挨了不少打吧?

傅全香:学戏时,师父倒是没有打过我。因为我是山里姑娘,屁股老是坐不住,有时太调皮了,所以挨了师父不少的打。那时经常要打满堂红的,就是一个人一个人打过来,我们都很害怕,师父是很严厉的。

钟冶平:您是和袁雪芬老师一起学戏的吗?

傅全香:是的,我和袁雪芬都在“四季春”科班,她和我关系很好,同睡在一个床铺上,天热时袁雪芬就拿着一把桃花扇煽风凉。师父说,袁雪芬唱青衣,叫我唱花旦,那时我又不懂什么是青衣,什么是花旦,反正就是所有的丫环都是我演的,一篮子的小姐都是袁雪芬演的。

越剧《西厢记》袁雪芬饰崔莺莺、傅全香饰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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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冶平:学戏的生涯很艰苦吗?

傅全香:那是很艰苦的。我们练功就在兴福庵对面的小河边,前面有一棵大树。现在演员们练功有练功房,有练功的毯子,条件多么好。我们当年就在大树旁,很多小孩子站成一排压腿,哪怕是刺戳进去也不敢响,有块尖石头也不管的,师傅叫你练,你就要扑上去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天刚亮我们就起来练功,几个钟点练下来,水都喝不上一口。学文戏时,老师口传心记,我们站成一排唱戏,一个师父负责教学,一个师父负责罚打手心。我的手掌不知挨了多少棍子,我实际上已经会背了,但是一看到师父手上的那根棍子,脑子里好像浆糊了一样,什么都忘记掉了。

1956年拍摄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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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冶平:您在科班学了多少时间?

傅全香:我们在科班学了半年就“串红台”了,就是化妆彩排演出,我做丫环。那时我个子小,头后面不是有个发线吗?发线像拖地板那样拖在后面,我不是走上去的,是被抱上去的。我看到台下黑压压的那么多人,吓得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鲍金龙师父走过来,把我一脚踢了出去,从此我登上了舞台。

钟冶平:当时您的脑子里可能是一片空白?

傅全香:真的是一片空白。我硬着头皮唱“我奉小姐一次命,姑爷要去通报信”,有的观众站起来大叫起来,说唱的那么难听,这样的人还会出山吗?真是没有办法,跑出来擦干眼泪还是上台,坚持把戏演完。我永远记得是父亲背着我去学戏,逃跑了又抓住送回戏班的情景,永远记得是金龙师父一脚把我踢上了舞台。

傅全香《恒娘》饰恒娘 19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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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冶平:你常常想起父亲吗?

傅全香:我常常思念父亲,他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一九三七年他的去世,对我的打击更大,那年我才十四岁,那时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整个情景至今都历历在目。

钟冶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傅全香:那一年父亲在科班打鼓,为越剧名伶施银花和屠杏花打鼓,她们在戏班当客师。我们在宁波天蟾舞台演出时,那个舞台很大,乐队在楼上,和演员的距离比较远。那时又没有话筒,根本听不见她在唱什么。我父亲心情紧张,怕为名伶打鼓配不好,心里很有压力。我们家贫困交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没有钱看医生,没有钱治病,家里负债累累,因此父亲的精神压力很大。

钟冶平:有时真是越紧张越容易出事。

傅全香:是的。有一天,施银花大姐演出时,父亲打鼓的节奏没有给她配好,施银花大姐很生气,责问他为什么没有配合好,我父亲本身就已经非常紧张,也感到非常内疚,他当场就口吐鲜血了,这个血不是一口一口吐出来的,而是从他的嘴里喷出来的。实际上我父亲已重病在身,但为了生活他还是咬紧牙根。当时我母亲也在这个科班,因为我父亲是打鼓的,所以允许我母亲带带小孩子,洗洗衣服,管管铺房,打扫清洁卫生,其实就是一个保姆。班里给我母亲每月三块钱,在我们家来讲是一笔主要收入,家里有八岁的妹妹,还有六十岁的祖母,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还清债务。





傅全香早期剧照

钟冶平:父亲倒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全香:那一天我父亲吐血后,第二天他叫我陪着他到宁波的老钢桥转了一圈,回来后躺在床上就爬不起来了。第三天我父亲就开始发高烧了,我们不可能去请医生看病,因为我们没有钱,请不起。父亲哆哆嗦嗦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他向屠杏花大姐托孤,叫屠杏花认我做妹妹,要她教我学戏,教我学文化。他递给我一本蓝色封面的账本,第一页上写着四个字,“父债女还”。账本里都记着我父亲的债务,最多的十块,最少的八块,都是向家乡的伯伯叔叔们借的,上面写得很清楚,“父债女还”。

父亲托孤屠杏花

钟冶平:这个场面真是太悲惨了。

傅全香:父亲对我说,看来我的这场病是好不了了,他叫我孝顺祖母和我母亲,因为我母亲还年轻,才三十多岁,叫我承担培养妹妹的责任,叫她好好读书。父亲要我勤奋,任何事情都要努力,学戏要好好学,你的眼睛都不能眨一眨,因为以后有一大笔的债务,将来只有你来还了。父亲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有本事的人多的是。等到有一天你的名字挂上了霓虹灯,也就是讲你挂了头牌,做了一个名角,有了地位,你还是要记住,你永远是一个小学生,你毕不了业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忘记师父,千万不要忘记你的伯伯叔叔,千万不能忘记为你抬轿的人,你永远不要夜郎自大,骄傲的人是没有多大出息的。

钟冶平:您的父亲是在哪里去世的?

傅全香:父亲是搭乘送信的邮政车回嵊县老家的,三天以后他就去世了。祖母、娘娘、叔叔、舅舅后来告诉我,父亲回家三天后他就走了。三天里的每天早晨,他就躺在一张家里的破竹椅上,手上拿着我的照片,面孔朝着宁波方向,拿着我的照片看了三天,一直到去世。(哭泣)

傅全香在父亲碑前

钟冶平:父亲去世后,您回去了吗?

傅全香:父亲去世后我没有回去送终,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痛。直到有一天,我的名字真的挂上了霓虹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做坟,以尽我的孝心。我要让家乡的小辈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就是我要给我父亲立碑的意图。几十年来,我按照父亲的教导做人做事,不管人生的道路如何风风雨雨,不管舞台的生涯如何坎坎坷坷,人生无论处在顺境还是逆境,我永远牢记父亲的遗训,堂堂正正地做人。

以上文字根据采访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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