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的灯光下》（组诗）
——兼致母亲
◎ 柳元
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双晾在铁丝上的鞋垫
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仿佛看见母亲的手正在穿针引线
将一些破旧的布条
粘合在一起
在昏黄的灯光下 绣上好看的图案
我承认
在昏黄的灯光下
是一种被爱
让我对母亲的杰作
情有独钟
《给母亲的电话》
一轮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地洒在我的书窗上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拿起电话拨给母亲
母亲微弱的声音在那边停留一秒钟后
嘱咐我穿暖吃饱
我没有流出被爱的泪水
我强忍着回忆自己家里曾经有一把自行车
母亲常年累月骑着它，风里来，雨里去
母亲躺在病床上一年，它就在墙角被冷落了一年
如今它已在冬天生锈，寂静的雪花覆盖了它内心不愿提及的感情
《死去的柳树》
“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读到这样的民谚
我第一次用狡黠的眼神怀疑母亲的病和院子这棵垂柳有关
加上我们姓柳，多少让人联想到这几年钱财外“流”
柳树无籽，我们惧怕无后
就在前天的中午
我们将柳树连根拔起
扔在去年的草垛上
今天我去看时
那棵垂柳在烈日的暴晒下仰躺着
样子多少有些狰狞
《父亲的生日》
父亲在电话里说明天是他的生日
如果母亲健在，定会做碗长寿面
端到父亲面前，全家人围着一桌温馨
不买蛋糕，不买蜡烛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脸上有笑，话里有爱
我说等我回来买礼物
我说弟弟还在上课
我说晚上出去吃顿好的
父亲说他想去看看母亲
今夜，千家万户亮着灯
贺兰山下有一处始终没有亮起来
《今夜，让我离贺兰山再近一些》
十二月的阳光洒在银川开往大武口的汽车上
车窗边的我不断目视绵延的贺兰山山脉
山下光秃秃的一片，没有植被
让我离贺兰山近一些
那儿布满了落山的夕阳
那儿埋葬着我深爱的母亲
夕阳落后整座山都是冰冷的
今夜，让我离贺兰山再近一些
我在母亲健在时盘好的炕头
静静地坐着，看窗外黑漆漆的沙枣树
炉膛里奔涌的火苗
有一束正灿烂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想起母亲》
这一刻，我想起母亲
母亲肯定是在胡麻地里
用锄头翻动着紫色的花浪
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被花簇拥
胡麻花和手中的锄头是母亲的希望
这个夏天母亲不再清闲
曾经哺育过我的手如今布满老茧
这一刻，我想起母亲
连同远方惦念的我
一并深入夏天
《又一次梦见母亲》
在梦里，我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见到母亲
她穿着衬衣，拿着锄头出现在家里那块胡麻地
汗水浸湿衣襟，她抬起头看我给她擦汗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看到母亲忙碌的背影心里很踏实
胡麻花开得正艳，蝴蝶跟随者母亲穿梭田间地头
多年以后我再次做到这个梦，锈迹斑斑的锄头搁置在老屋
那些蝴蝶不见了踪影，母亲的坟头长出几株胡麻
贺兰山下一抹紫色
寂静开放
《五月槐花开》
槐树的花苞是被立夏时节的一阵鸟叫声惊醒的
她们一朵朵拥簇着，伸伸懒腰，鼓足力气在枝头渐次开放
一串串花苞裹着素洁的颜色
像搭在母亲坟头的那杆领魂幡
我要摘下最美的一束槐花
放在贺兰山下母亲寂寞的坟头
槐树的叶子正被清晨温柔的阳光照射
槐花开，槐花开，槐花散发出阵阵清香
清风拂过，槐叶舞动
我看见母亲正向我走来，满脸堆笑
头戴一束槐花
《写到山丹丹》
在宁南一个叫奠安马湾的山村
我被一种叫山丹丹的植物吸引
我不顾七天暴雨侵袭后即将要滑坡的崖壁泥泞
让一朵山丹丹花安静地连根拔起躺在我的手心
我不再嫌弃世事的纷繁喧嚣
审视着这株被草根歌手唱出名的花儿
她娇艳的花蕊就是殷红的胭脂
她就像等待出嫁的新娘，在孤寂的山路静默迎娶
我仿佛看到了那年的母亲
父亲高歌，唢呐齐鸣
母亲顶着红盖头，一路夺目的红
心里想着朴素的念头：抚养子女，赡养老人
生个儿子，爱上山丹丹
《一路向北》
在南下的高速快客上
从大武口到固原
母亲与弟弟单薄的身影
稳稳地留在了贺兰山下
与两把自行车
路边的麦茬正努力吸收
最后一丝叫做思乡的东西
盘旋的鸽子用异样的方式
呼唤着它的孩子
母亲没有发觉的泪水
正在我脸上汩汩流动
朝着家的方向
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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