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燎毛蒿籽跟百里香夹杂在一起的香味直扑入鼻孔，香香的，并伴有一丝难言的苦涩。沟两边石崖断壁上爬满了植物的藤蔓，就像许多长虫伸颈交尾地在崖壁上面绕来绕去，叫人心里麻酥酥的。”在作家了一容的《红山羊》一书中，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质朴的大西北“土气”，而这样一种气味，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日前，被誉为“真正的底层文学”的《红山羊》也正式推出了英文版。在接受读者报独家专访时，了一容将西北的地方风情与文心意向、人的生活状态与精神状态娓娓道来，而那颗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温暖的灵魂却是最让人动容。
△当代作家了一容。
■文学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和满足
了一容出生在宁夏西海固的一个小山村。小学毕业，了一容就踏上了流浪之路，怀揣着《新华字典》和名著《老人与海》。回忆过往，了一容感慨万千：“小时候生活在西海固地区的一个十万大山重重包围的小村落，一直都想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就是带着这样一种好奇与探寻才有了出走的想法。另外的原因是我们那个村子的孩子从小有一种尚武精神，家家都有练武的习惯。我自己练的是汤瓶功、千斤坠顶功、三十六挑打、七十二路擒拿手等。而在看了电影《少林寺》后，就想出去寻找高人。”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听哥哥在煤油灯盏下读书、听大姐讲故事，后来能够识点字时就跟哥哥一起读书，那时书不是特别多，但就是在这种书籍寥寥无几的情况下，仍然想方设法找到了一些图文并茂的连环画册，还有哥哥带回来的一本英汉对照的《老人与海》。至于《新华字典》，从读一年级的时候我们人手有一本，因为遇到书就想读，觉得书里面的一切都十分有趣，在书里面我能找到我们生活中没有的新鲜世界，这拓宽了我们对外面世界的认识和想象力。有了《新华字典》，可以帮助我阅读《老人与海》和更多的书，所以我就带着它们一起出发了。”而带上《新华字典》和《老人与海》，也让了一容找到了无尽的快乐和满足，排遣了踽踽独行的道路上的孤独与寂寞。
■曾经的流浪孕育赤子情怀
后来，了一容经历了天山牧马、青海挖虫草、戈壁淘金、粮油店帮工、拉面馆打杂等各种生活，最让他记忆犹新的是天山牧马和戈壁淘金。“天山牧马让人感到美好，助长了我的雄心与豪情，使我具有了诗人一样的浪漫。戈壁淘金则让我备受苦难和煎熬，但是却磨砺了我的意志，让我对生命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和理解。没有这些，恐怕不能使我成其为一个这样的写作者。”同时，也让了一容有了对更多普通人生活的热切关注和赤子情怀。“这样的经历，使我更多的领受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最真实的一面，同时也感受到了人性的丑陋和美好。而我渴求正义公正似乎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这可能与从小哥哥读给我的那些舍身取义，坚守人道正义的人文故事有关，也可能跟基因有关。不过，我也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弱者就同情弱者。当自己是一个强者时就失去了应有的悲悯情怀，就不再渴求道义和公正，这是不符合我的性格特点的。”
当然，这些经历，让了一容对“苦难”一词有了更深的领悟：“实际上，人的苦难是一种肉体和灵魂上的双重折磨，并不单纯只是吃饭穿衣住房的问题，而是一种人性的被挤压和被迫害的心理与精神状态，这种带给弱者的悲苦是人性的丑恶，是需要文明改变的一种愿望，是扭曲的人性有望回归美好的努力。”而映射在他的文字上，则是了一容所说的“作品中要能看到一些外界所不知道的文化及其人文的观照和关怀”。
■感恩所有遇见的人和事
了一容创作的小说多次入选中国各类文学期刊年度最佳小说，部分作品被译介到国外。2005年中短篇小说集《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8年该作品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值得一提的是，2004年了一容还获得了中国第三届春天文学奖，作为评委会主任的王蒙对了一容作品的评价是：“了一容向我们呈现的是一个荒凉世界，但生活于这一世界中的人，他们的精神疆域却是宏大而丰富的。”取得这些成绩，了一容想要感谢的人实在是太多。“我要感谢好多人，一个是我的哥哥，我们小时候一起读书，嗜书如命。我要感谢《飞天》杂志的冉丹老师，《民族文学》的艾克拜尔、哈闻、齐丹、平阶老师，感谢《上海文学》的姚玉明老师，《六盘山》的闻玉霞老师，还有《朔方》的冯剑华、漠月，宁夏作协的余光慧老师，这些人，在我的创作上都给了我莫大的支持，还有左侧统、石舒清、郭文斌我们的交流比较多一些，之间有许多值得怀念的故事。还有王蒙前辈，没有想到我的小说能被他所看好。没有他，没有李东东，也就没有我今天的工作环境，没有我现在的写作状况，我们至今都保持着联系。”
多年来，了一容创作了众多诸如《红山羊》等令人瞩目的中短篇小说，尤其是最近发表在《天津文学》上的《老实人》更是广受赞誉，而2015年的《黑河》却是了一容首次尝试长篇小说的写作。在了一容看来，中短篇和长篇的写作手法上各有特点：“长篇在于架构和框架的设计，就像一座大楼，你得考虑地基，考虑里面的框架和设计，而中短篇则像是一间房子，它只是一栋大楼里的局部建设，一个是综合素质的检阅，一个是局部才能的考量。有些长篇大而无当，空洞乏味，有些短篇却袖里乾坤，小而见大。各有千秋吧，总而言之，要写好，写出新意都是极不容易的。”了一容还坦言：作品中如果看不到思想、难度和深度，以及独特的不同于他人的思考与经验，那这样的写作是没意义的。此外，一部伟大的作品还必须要有自我反省、自我解剖和追问的精神，文学写作才有存在的价值。
■作家应有的良心和情怀
读了一容的《绝境》《去尕楞的路上》《蓝色的钻戒》等作品，让人感觉带有强烈的自传性。这不由得让人产生疑问：他最初的写作是为了记录吗？了一容笑了笑，说道：“是的，这些作品算是另一种游记。记录这些，就是记录了一个个体生命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了解了一个人在地球上的某些环境下的生存状态和人生轨迹。我自己觉得通过个体才能看清世道社会、人心沉浮，才能看懂整个世界。”
了一容用黄土之上的温情滋养着这些站立在自己文字中的静默灵魂，又以自己的仁爱和悲悯情怀见证着生命的成长。在长篇小说《黑河》中，了一容就写了题为《为谁而写作》的后记文章，其中就谈到了文学的倾向性、文学的思想性以及文学的文化性和批判性，让人记忆深刻的是“我是用我能够书写的文字讲述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可以产生共鸣的东西”这句发自内心的朴实语言。了一容说：“每一个写作者都希望获得更多的读者，都希望拥有最值得拥有的铁心读者，我希望我选择多数，我渴求能为多数的普通劳动者而歌哭，这是一个作家应有的良心和情怀。同时，我希望这些人能成为我的读者，我觉得他们是最美，值得为之努力的！当然，文学还要对人类的未来释放出一线生机和希望，要有能够温暖冰冷之心的温度。”（读者报客户端记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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