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天万里无云,骄阳如火,异常燥热。有位苏大夫被韩大人请去诊病,他边走边想,这韩大人是什么病呢?前几天师兄也去看过,照他看这韩大人并没有什么病,所以开些平和之剂,也没有什么效果。听师兄说前后已换了十多位大夫了。
师弟:大人换大夫并不困难。
师兄:正在想着,突然一阵鼓乐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寻着乐声望去,见龙王庙前有群人,吹的吹,打的打,还有一些和尚双手合掌,闭目念经。
师弟:这是在求雨吧?李约有诗云:“桑条无叶土生烟,萧管迎龙水庙前。”
师兄:苏大夫叹了口气,心想此类折腾无非是聊尽人事,岂有实效。
师弟:只是制造了噪音。
师兄:不过这也难怪,久旱不雨,人们的心情已被如火骄阳烘烤多天,如同干柴,焦燥难耐,好像碰上一星火花,就会迅速燃起冲天大火。这样求求雨,虽说等于望梅止渴,也总比无所作为干耗着强。
师弟:有些心理安慰的作用,反正球踢给龙王爷了,让他作难吧。
师兄:过了龙王庙,苏大夫又想:这韩大人为官仁厚清廉,他若因病不能理事,对本地可是一损失,须精心诊察。
师弟:官能当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师兄:到了韩大人府上,苏大夫观韩大人神情忧郁,望其舌,无病象,品其脉,稍带弦,回想师兄言其无病,固有其理。
师弟:十多个大夫都看不好病,当然忧郁,两个大夫一个门,所见略同。
师兄:这时文房四宝都已备妥,大家都眼巴巴地等苏大夫开方,有个小厮脚蹬快靴在门外候方,准备拿到药方就以刘易斯的百米冲刺速度去取药。
师弟:看来好官人见人爱。
师兄:可这苏大夫却不急着开方,连笔都不碰,两目微闭,掐着指节,口中念念有词。
师弟:这请的是看病的还是算卦的?
师兄:大家正在疑惑,苏大夫睁眼开口说道:“大人,我料明天傍晚甘霖将至。”
师弟:这是看天还是看病?
师兄:韩大人正要问话,有一人急匆匆进来,面带焦急,对韩大人说:“回事。”韩大人对大夫略一点头,起身领来人转入后堂。
师弟:这是公事急于私事。
师兄:等韩大人处理过公事回来,却不见了苏大夫,询问管家,管家说苏大夫告辞了,并未处方,说大人之病不必服药。韩大人更加疑惑了,心想:难道我患了不治之症了吗?为何此大夫只说天不说病呢?还不必服药呢?是安慰我吗?
师弟:韩大人是怀疑苏大夫是“王顾左右而言它”。
师兄:到了次日傍晚,天气骤变,乌云四聚,不但隔开了喧哗的太阳,好像将其他声音也阻挡了,一时间静得陌生,静得阴森,同时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人们呼吸不畅,心胸压抑。只有低飞的燕子疾速而过,将这沉闷划开一道缝。
师弟:这雨前如同大战之前。
师兄:这雨似乎知道自己来得太晚了,所以也不先下几滴搞个前奏,就急忙地,匆忙地,急不可耐地,迫不及待地,一古脑地冲下来了。大个的雨滴,你挤我我挤你,你碰我我撞你,你压我我压他,争着,抢着,急着向下落。
师弟:这雨还颇有立功赎罪的意思。
师兄:大雨急不择处,向着田地、河面,池塘、道路、沟底、屋顶、树木一阵猛扑,直浇了个沟满濠盈,平地三寸水。
师弟:适可而止吧,别再由旱转涝。
师兄:你这话老天可是听到了,当时雨就停了。
师弟:这老天也是怪,说遂人愿就这么遂。
师兄:这雨可能还要赶到别处解决旱情。
师弟:也是,要旱就不会只旱这一处。
师兄:韩大人这时其病若失,踏着积水在院中欣赏绿肥红瘦,手抚花枝,回头问管家:“五日不雨可乎?”
师弟:这是苏东坡《喜雨亭记》中的话。
师兄:“那就得准备求雨了。”管家喜滋滋地答。
师弟:看来大官人养几个清客还是有用的,不然谁陪着吟诗弄文呢。遇到管家这类人,真是扫兴。
师兄:韩大人正要教育这管家,却听得院外有人朗声答道:“五日不雨则无麦。”韩大人一喜,遂又问道:“十日不雨可乎?”外面的人应声而答:“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大人,虽欲优游以乐于此院,其可得耶?”
师弟:这才是韩大人的知音。
师兄:管家这时倒还机灵,急忙将院门打开,却见苏大夫满面喜色站在门口。
师弟:这大夫是复诊来了。
师兄:韩大人这时也迎到了门口,两人相视大笑。到了客厅,韩大人道:“前日先生诊脉而言雨,今日果然雨至而病失。”苏大夫拱手道:“吾诊大人诸脏安和,唯肝经因忧而郁,大人忠君爱民,所忧者旱也,得雨则忧解肝舒,何必用药?天若不雨,用亦无效。”
师弟:前医不明此理,大人不晓医道,所以更医数十亦无甚效。
师兄:这则医案的记载者方孝孺在案后感言:“若是医者,可谓得道矣。方书之所具,成说之所有,夫有皆能用之也。求之于言语之外,而得其所不言之意,非奇士孰能之?”
师弟:这苏大夫就是求之于方药之外的奇士。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