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红楼与射箭、投壶
谈起射箭,现代人们总以为仅仅是一项体育竞技,娱乐活动。实际上在古代,射箭主要是打猎的工具,战争中的武器,是为了生存和消灭敌人而使用的利器。
后来,在劳动之余,或打仗的休战期间,作为消遣或欢庆,射箭逐渐派生出某种娱乐的性质。慢慢增加了游戏、博彩的色彩。于是将射箭作为赌博和游戏的 方式,渐而衍生,射箭就演变成“投壶”、“射覆”酒令的取乐活动。其箭的尖头也改成平头,以弓弦发力,也改成以手掷动。而射箭的箭靶变成了壶,投壶不过是射箭的一种变异。在古代既是一种礼制,也是一项娱乐,是由贵族在宴会而发起的。《礼记·投壶》曰:“投壶之礼,主人奉矢,司射奉中,使人执壶,主人请曰:‘某有枉矢哨壶,请以乐宾。……顺投为入,比投不释,胜饮不胜者,正爵既行,请为胜者立马……筹长二尺半寸,壶颈修七寸,腹修五寸,口径二寸半,容斗五升,壶中实小豆焉,为其矢之跃而出也,壶去席二矢半,矢,以拓若棘,毋去其皮。”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到,投壶的箭,有长度规定。壶也有大小,口腹的限制。壶中还要装上豆子,防止矢箭砸破壶底,或者投入后又自行弹出。壶与投掷者的距离,矢箭的材料,都有严格规定。甚至连投壶矢箭的棘木皮都不可剥去树皮。投壶以投入壶中矢的多少定输赢,而输者必须喝酒。
这种从野战射箭方式,转化为投壶的室内活动,受到各个朝代的推崇,参与 者颇多。汉代的刻象石中就有持箭投壶刻象中有一壶一酒樽,樽内有酒勺,两边有鼓乐人,宾主持箭投壶娱乐,十分形象的绘塑了秦汉时期的投壶情景。宋代大儒司马光,还将投壶之戏,上升为修身养心,观人治国的地步。“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投壶新格》宋代的官窑,龙泉窑为投壶活动还专门烧制了其壶,又称为“箭壶”的瓷器。圆口,直颈,大肚,、圈足,颈的两侧有一对称的双贯耳,颈腹有三组弦纹装饰,又称为“弦纹瓶”。到后来,投壶游戏消弱,而瓶式却留存下来,成为案头陈设。这种当作投矢的壶,最早是由陶器的罐、壶来充当。酒喝光后,将士们以箭投之,彼此争竞,以此取乐,并没有专门的设备。后来,这种游戏普及了,便设计制作了专门用于此项活动的壶、瓶。以至到了明、清,不再用易碎的瓷瓶为壶,而是采用铜质投壶。历史上不少人为投壶之乐,还写过文章予以记载论述。如春秋时《礼记·投壶》,晋代虞潭《投壶变》,宋代司马光《投壶格》、《投壶仪节》,明代汪缇《投壶仪节》,袁九龄《壶矢铭》,清代丁晏《投壶考源》等。
到了现代投壶渐少,可是投壶的变异形式却大兴,如投标游戏。将铁钉尾部缚羽,手持箭标,向正前方箭靶子投射。以中靶心的积数定输赢。还有在前方设一瓶,或一偶像以圆形环圈抛掷,以套中瓶颈的多少为计,俗称套圈,都是古代投壶的翻版。
由射箭而衍生的投壶游戏,在《红楼梦》中没有描写,可是射箭本身却不时出现。“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何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赶来……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做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贾兰才不到十岁,对一个马背起家的民族,骑马射箭是从小练就的。贾宝玉虽然贵为公子,受到从上到下的百般呵护,却在十几岁时,便已经会骑马、射箭。当过节、家宴时节,贾宝玉要喝酒时,王熙凤关切地嘱咐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的字,拉不的弓。”骑马也是平常事。元妃省亲时,贾王玉也就是十三岁左右,就已经骑马去袭人家去访问,当时还有马僮茗烟帮他拉缰绳骑马。到十四岁时,就完全独立骑马。贾母等人到清虚观打太平醮。“只见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一个青年公子,骑着银鞍白马,彩辔朱缨,在那八人轿前领着那些车轿人马,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第二十九回)
但是被贾政赞扬支持由贾珍组织的射箭,其实是一场伪装的骗局。不过借练习射箭的堂皇形式,来挥霍破闷,渐而娼赌皆备。“原来贾珍近因居丧,不得游玩,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的法子,日间以习射为由……因此,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贾珍志不在此,过几日,便渐次以歇肩养力为由,晚间或抹骨牌,赌个酒东儿,至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个月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大赌起来。”(第七十五回)。一个习武强身,于人于国皆为有利的射箭活动,生生变成放荡恣行,聚众赌博。按照法律,贾珍的父亲去世,他在居丧期间,应停止一切娱乐游戏,更不许宴请,赌博。贾珍却公然藐视国法,借射箭大行不法之举,所以曹雪芹才说“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违法惹祸是从宁国府开始的。而大逆不肖的人物出在荣国府,这不争气,不循传统的人就是荣府的贾宝玉。
从射箭之举,后世又引申出一种温文的文人游戏,则所谓“射覆”。射覆是将物品事先隐藏起来,供人猜测。后来用字句来隐寓事物,令人猜度。或将要说的东西,不直说出来,先用其他词句形容,最后才指明,被称为酒令“酒底”,便是谜底,就隐伏在桌席上。颜师古注:“于覆器之下,而置诸物,令暗射之,故云射覆。”俞敦培《酒令丛钞古今》曰:“今酒座所谓射覆,又名射雕覆者。”当然这种较为文化的酒令儿游戏,对薛蟠这种从不读书的酒肉肠肝子弟,实在太没趣了,又费脑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反对,“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玩我呢?”果然,论到薛蟠说唱时,围绕“悲”、“愁”、“喜”、“乐”四个字,而编造出的“哼哼韵”,令所有人开怀大笑。书中道尽了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丑行丑态,其人物的外在与心里的共鸣,却极为生动典型。曹雪芹聊聊数笔就将一个上层贵族“呆大爷”形象勾画来,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从射箭活动中,人们可以欣赏到具体人的那些种种性情行为,也能够透过一件平常的器物,去认识那个无法重复的家族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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