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按：居正（1876-1951年），湖北省广济县人，曾担任国民政府司法院长（1932-1948年），期间兼任最高法院院长（1932-1935年）、司法行政部长（1934-1935年），是民国著名法学家和思想家。此文原为居正1946年在司法官训练班上的讲演，选自居正等编著：《司法工作之理论与实际》（中央政治学校法官训练班法律丛书），大东书局1947年再版。
各位来自各省，都很辛苦，应向各位讲的话，部长及各位讲师说的已经很多。今天本人没有好的意思贡献，只就法官应有的修养来谈一谈。法官应有的修养，可以分八点来说。
第一要守名分。各位都从事司法工作，已经有了名分，就应尽我们的责任。法官有终身做的，但亦有很多见异思迁的，此实为司法前途一大危机。以中国之大，需要法官人才当然很多，所有法官必须立定终身为司法服务之志愿，对好恶、恐惧、诱惑均须排除，首先要明白我们的名分，更要做到坚守其名分。
第二要明事理。事理很多，万事万理，在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容易，但仔细检讨一下，要想透彻了解，那就很困难了。这就是总理所说“知难行易”的道理。古时法家出于理官，有了事，即须要理，我们法官要明白是非，就是辨别事理。而理之中也有法则，所以就产生了理则。我们必须要事理融通，以理断事，同时要使事合乎理，司法官所用的是法，但是必须合乎理，然后当事人才真正折服，我们应以古人所说的理来研究事，时代虽是不断的进化，但是理亦无变化。近今之科学发明，不过是分析详尽，而其原理则一。所以我们研究学问，必须把原理研究清楚。那么对于事情就很易明白了。所以事理最为重要。古人说“在明明德”，又说“秦镜高悬”。这都是讲解“明”字的功用，大家须注意这个“明”字。
第三要体群情。法律不外乎人情，我们所用之法，是否对社会一切现象均可包括无遗，乃决不可能之事。故适用法律时，必须注意人情。古人说：“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现值抗战时期，社会现象尤其复杂，情态变迁甚大，如果我们不能体察情势，那么办案就难期允恰。古人有说：“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此“情”非普通所谓人情之意，乃是知情之“情”，我们要使讼民折服，则必须体察其情。
第四要慎言词。所谓慎言词者，即少说话，当法官者一方而不乱说话，他方面要听当事人讲话，如法官说错了话，必被当事人攻讦，就当事人说话之情态，即可断其曲直。故古人有察言观色，以五声而断狱讼者。五声者何？一曰辞听，不直则繁，杂乱而无条理。即可知其理由之不允，由此“繁”字可以知道许多原理而应用之，如法官判决之主文简而明，是有例作依据的，否则由大家去创造，恐怕合用者甚少。二曰色听，不直则变。三曰气听，不直则喘。四曰耳听，不直则惑。五月目听，不直则眊。此皆古人听讼折狱之良法。我们谈到法治基础，就必须要政简刑清，而政简刑清，非从下级法院着手不可。我们要为当事人了事，就必须详细考究，一了百了，切不可敷衍塞责，致当事人有二三番之讼累，故办案务要周密，不可稍事忽略。
第五要勤省察。晚近风俗浇薄，我们对此应有“吾日三省吾身”的工夫，对于被告应抱定省刑罚之宗旨。古人说：“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所谓“中”，就是要刑罚得其平允，要得其平允，就必须省察。此“省”字有强行的性质，关系极大，在未断案前，众好之，必察焉。所谓“察”，不仅要体察细微的地方，小处大处，皆须体察。如果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与舆薪，亦不得谓为明察。我们做法官的人，如果不能勤省察，那么断案就不能得平允了。
第六要立风规。现在法院的设备，往往极其简陋，故不能使人民起尊重之心。外国法官之建筑，往往较一般之房舍为庄严。我们在物质上既不易树立规模，所以希望各位在精神上树立一种风规。使人民起敬畏之心，如果风规不能树立，则风纪更说不上了。希望各位要造起良好的风气。
第七要重廉洁。法官本来很清苦，司法官之所谓廉，不但是清廉，而且是要棱角。就此点来说，我们法官与行政官就不相同，必须有了廉才能谈到洁。而所谓“洁”，一旦是一介不取，一介不与，并且抱临大节而不可夺之志。
第八要务平允。凡是一件事，我们必须从反正两方面看，才能得到平允。“允”就是使人们相信，故比较“平”字更难。我们当法官的人，就要把案件办得公平而又使人信服，这才是真正的平允。能够做到这样，才是好法官。
我今天向大家所说的，就是希望大家要去做。各位如能将此八点切实做到，那么司法前途就一定是很光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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