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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闪:感谢这些给我留下童年阴影的电影



文 | 西闪


生命中最闪亮的记忆少不了电影。记得小时候住家附近是日化厂的原料露天堆放场,我童年最美的夏夜故事不少都在那里发生。记忆在发昏的油脂味儿和舒心的松香味儿里交替,似乎现在还偶尔飘荡在鼻息之中。

那时候,住单位宿舍的一个大个子叔叔常为孩子们放映他自己制作的幻灯片。红红绿绿的画面投映在斑驳的外墙上,于我而言是电影的启蒙。



大个子叔叔是我父母的同事,喜爱绘画,常被电影院借调去画大幅的电影宣传画——过去所有的海报都是手绘的。我见过他在地委大礼堂工作的样子,还去过他家。他单身,屋子里没什么摆设,桌子上乱七八糟堆着画笔颜料,墙上贴着各种石膏素描、水粉风景。不知怎么的,我很喜欢素描的碳粉味儿。

打那以后,我就暗下决心未来的某一天,我要像他那样,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提着颜料桶,用刷子飞快地画出《黑三角》里白衣白帽的公安形象。


《黑三角》电影海报


之前我可不这么想。大概四五岁,我跟父母去看了一部外国电影,片名叫《爆炸》。具体的内容记不清,但货船甲板上即将爆炸的气瓶,滴答滴答的钟表倒数声,还有沉闷而焦虑的汽笛,都让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很长时间,每个黑夜,我不敢入睡,也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屋内钟表的滴答声就会涌入双耳,无数的气瓶在脑海里碰撞滚动,连我一向喜欢的轮船汽笛也让我不得安宁。

我甚至不敢翻身,因为枕头发出的沙沙声实在像钢瓶泄露。那时候我才明白,漆黑的夜晚不可怕,大人杀鸡的场面也不算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等着一个毁灭的未来,那才叫真可怕。


《爆炸》剧照


印度电影《流浪者》也是幼小心灵的一块阴影。我记得是外祖母家的邻居带我去看的。当年邻居应该还很年轻,约莫三十五岁吧,辈份却不低,我管她叫谭婆婆。

谭婆婆和地委大礼堂一楼的一家住户好像很熟,每有新片上映,她就领我穿过那家住户的屋子,从一扇小门钻进大礼堂的放映厅。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那家人西式阳台上的花草,以及明亮宽敞的客厅,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可能正是因为客厅的明亮,一走进放映厅的黑暗,我就被《流浪者》里满幅的积雨云镇住了。

当我在陌生而古怪的印度歌曲里摸索着找到空位,一抬头,眼睛里就塞满了厚重如铅的云。它似乎纹丝不动,又似乎正在升腾,逐渐扩大,缓缓地朝我挤压过来。它大体是不同层次的灰黑,边缘却闪耀着夺目的白光。



就像《爆炸》里钟表的滴答声一样,它预示着某种我难以理解也难以把握的未来,正逼向我。到后来,它和电影里那句“去偷!去抢!去杀人!去放火!”的经典台词组合成一个压抑的图景,在某些莫名其妙的暗示下,闪回在我的脑袋中。

今天的神经科学提醒我,恐惧源于大脑中一对特定的结构,名叫杏仁核。记忆在杏仁核(包括别的神经结构,例如尾状核、纹状体,乃至嗅球)的渲染下,因情感的色彩而鲜亮。

与此同时,强烈的情感也在塑造记忆,使之远离事实与真相。所谓闪光灯记忆,就是如此。人们往往以为,生动的记忆细节更饱满,情形更准确。神经科学却再次提醒,无论是记忆量还是准确度,闪光灯记忆跟一般记忆没什么区别。

那么我的记忆如何?是因情感而生动,还是因情感而扭曲?我不知道。回看电影,查阅资料,一直以为《爆炸》是土耳其电影,原来罗马尼亚出品。《流浪者》也不是我那时候首映,上世纪50年代就引进国内了。我还查到当年地委大礼堂的图片,远没有记忆中那么巍峨,考虑到我小小的的年纪,这也很正常。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偏离事实的太多迹象。然而我终究不能像纳博科夫那样,像总经理听取属下汇报那样自信满满地命令:“说吧,记忆。”

好在神经科学家又讲,由于情感的因素,比起一般的记忆,闪光灯记忆的维系时间的确强而持久——这一次,他们用实验确证了常识。然而他们没有解释清楚,同样不乏强烈的情感,婴儿为什么稍长几岁就不再记得自己为何而悲喜?弗洛伊德把人类这种普遍的生理现象命名为“婴儿失忆”(infant amnesia):极少有人会葆有自己两三岁时的记忆。


《天才宝贝》剧照


我记得一部名叫《天才宝贝》(Baby Geniuses)的美国故事片给出了一个美妙的答案:每个婴儿都是天才,他们使用一种成人无法理解的语言相互交流。但随着年龄增大,这种语言终会消失,儿时的记忆也就随之逝去。这个答案可能借鉴了心理学的观点,事实上的确有某些心理学家认为,记忆与语言密切相关,可惜这个观点缺少充分的证据。

我询问过不少人,他们的儿时记忆尚存多少。一位记者朋友说,他初中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这让我立刻想起动画片杰作《头脑特工队》(Inside Out)。片中那个叫Riley的小女孩,正是在初中阶段,彻底忘记了童年想象出来的伙伴BingBong。

不得不承认,看到BingBong在大脑的“陌生山谷”里化作随风而逝的细尘,我内心泛起了感伤的情绪。我不晓得,孩子们看那段情节作何感想。



《头脑特工队》剧照


另一位朋友是画家,她说她同样记不住青少年时期的事情,但是她能记住当年的很多情绪。后者的话提醒我,对于我们而言,相较于记忆,情感才是更基础的东西。没有了它,我们就像没有了基座的石像,必将倾覆。

毫无疑问,电影《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里的Hannibal Lecter学识渊博,记忆力惊人,但是他不知道恐惧为何物——要么是内心没有恐惧,要么是无法辨识恐惧或理解恐惧,正因如此他成了一个心理变态者。


《沉默的羔羊》电影剧照


有人曾经拿一组照片给一个囚禁中的变态杀手看,结果她一次也没有认出人们脸上的恐惧表情,直到最后她才恍然大悟:“我知道这是什么表情了。在我拿刀捅他们之前,他们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啊。

哲学家以赛亚·伯林说,他毕生无法忘记的,是八岁那年目睹一个濒死的警察被暴民在大街上拖行的可怕情景。他把那段记忆称作“终生不灭的对肉体施暴的恐惧”,而我能在他的哲学中理解恐惧。

我相信,正是从童年电影里感受到的恐惧,很早就帮助我试着去了解、去反对、去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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