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红楼梦》中的贾家和江南曹家不符
1、曹家败落的原因、结果，与书中的贾家都是天壤之别。
我们虽然不能看到《红楼梦》的后四十回，但依据前八十回中作者的暗示或书中的谶语，我们也可推知贾家败落的原因、败落的程度和最终的结局，都与曹家不同，并且是天壤之别。这与“曹雪芹自述小说”是相背的。
（1）贾家和曹家败落的原因不同。贾家败落的原因是“内耗”，即；“一个个倒象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第七十五回）。“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第七十四回）。而曹家败落的原因，是曹頫任内的严重“亏空”。“亏空”的根源，是曹頫的父亲曹寅任江宁织造时，接待康熙帝南巡的巨额支出造成的。就是说，曹家败落的原因与“内耗”无关。
（2）贾家和曹家败落的起因不同。贾家败落的起因是宁国府而不是荣国府，如书中说：“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第五回“十二钗判词”）；“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第五回“红楼梦曲”）。就是说，贾家的败落是从宁国府开始的；败落的“开端”和“首罪”都是宁国府。而曹雪芹家的败落，只限曹頫一家；其家族中的伯叔父及其兄弟姐妹，都没有受到牵连。就在雍正帝下令“查封曹頫家产”的四天之后①，曹頫的叔伯兄弟曹颀（曹宜之子）还获得了雍正帝亲笔题写的“御笔纸'福’字一张”②。曹頫获罪一年以后，曹頫的叔叔曹宜（曹寅的二弟）还从护军校慰（正六品）提升为委署鸟枪护军参领（从五品）③。到雍正十一年，曹宜已升任正白旗包衣护军参领了（从三品）④。
（3）贾家和曹家的败落程度不同。贾家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就是说，贾府的败落并非只限于荣国府，而是贾氏全族；至少也是宁、荣两府全都败落。并且其败落程度是“彻底毁灭”。而曹雪芹家的败落，不但对其家族没有任何影响，就其败落程度也远不及书中的贾家。曹頫虽然获罪被抄家，可他们家并没有“彻底毁灭”。江宁织造的继任者隋赫德给雍正皇帝的秦折中说：“曹頫家属，蒙恩谕少留房屋，以资养赡；今其家属不久回京，奴才应将在京房屋人口，酌量拨给，以彰圣主覆载之恩”⑤。据雍正朝的一份《刑部移会》记载，雍正帝曾将抄没曹家的“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间半、家仆三对，……给与曹寅之妻孀妇度命”⑥。
由此可知，曹家败落的起因、缘由、程度、范畴和结局，都与书中的贾家相差甚远，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所以说，书中贾家所影射的不是曹家。
注：①②③④⑤⑥分别见《上谕著江南总督范时绎查封曹頫家产》雍正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赐曹颀等'福’字登记档》雍正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署内务府总管允禄等奏请补放内府三旗参领等缺折》雍正七年十月初五日；《内务府总管允禄等奏请补放正白旗护军参领缺折》雍正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江宁织造隋赫德奏细查曹頫房地产及家人情形折》雍正六年三月初二日；《刑部为知照曹頫获罪抄没缘由业经转行事致内务府移会》雍正七年七月二十九日。均载于《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
2、两府的规模也是天壤之别
首先，两府的人口数差别甚大。曹家的人口只有一百多人，雍正六年奉旨抄没曹頫家产的江宁织造郎中隋赫德奏报说：“细查其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处，……家人大小男女共一百一十四口”①。而贾家的人口却是三四百人，是曹家人口的三倍有余。如第五回，贾宝玉看“金陵十二钗正册”时说：“如今单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第六回，作者介绍荣府时写道：“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再如第五十二回，麝月对坠儿的母亲宋嬷嬷说：“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这“家里上千的人”，自然包括所有奴仆在内了。
其次，两府的财产也明显不同。贾家一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如第七十二回，夏太监打发小太监来借银子时，贾琏对凤姐说：“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还有，贾琏曾求鸳鸯说：“这两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搬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试想，贾母过一次生日，就用掉“几千两银子”；其屋内“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就能押千数两银子，可想其全部家产该是如何了。还有，第五十五回，凤姐和平儿盘算府中以后的开销时，凤姐说：“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剩下三四个，满破着每人花上一万银子。”这段对话说明，贾母一个人的财产，至少在两万两银子之上。而曹家被抄家时，其全部家产大约才值几千或是上万两银子②。
另外，绥赫德给雍正的奏折中还曾说：“总督范时绎已将曹頫家管事数人拿去夹讯监禁，所有房产什物一并查清，造册封固。及奴才到后，细查其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处，共计四百八十三间；地八处，共十九顷零六十七亩，……余则桌椅、床几、旧衣零星等件及当票百余张外，并无别项，与总督所查册内仿佛”③。从以上对比看，曹家无论如何也没法和贾家相比。贾家的豪华、气派、地位、财产等等，都远远高于曹家。有位学者曾说：“细考曹家当日状况，与书中的贾家实在相去甚远。无论历史、爵位、政治地位、亲戚、财富、土地、人口，两家都不能相比。一家是骆驼，一家不过是头小毛驴。”红家专家蔡义江先生在他的“《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一文中，提到大观园时曾说：“在满清三百多年里，任何贵族家，哪怕是亲王，私人的花园都不可能达到这个规模，可以相比的只有圆明园，只有颐和园。” 既然是“自述性”小说，并且作者在书中还一再强调说：“曾经历过”、“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半生之事编述一集”、“历尽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此系身前身后事”、“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虽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以上所引均在第一回）。脂砚斋也曾多次说“真有是事”、“嫡真实事，非妄拟也”[见第五篇第五题（三）之第2小题]。如果作者是曹雪芹，他有必要那样夸张且离谱的描述自家吗？
注：①③《江宁织造隋赫德奏细查曹頫房地产及家人情形折》，雍正六年三月初二日。载于《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编，中华书局1975年出版。
②曹寅的女婿平郡王纳尔苏曾向变卖曹寅家产的绥赫德索银五千两，后人推测此银数应是曹家的家产数。因绥赫德“官赏的扬州地方所有房地，卖银五千余两”，参见《庄亲王允禄奏审讯绥赫德钻营老平郡王折》雍正十一年十月初七日。载于《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
注：①曹寅任苏州织造共三年，其中一年是兼任江宁织造。
②《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卷七十四之八。
③胡适：《红楼梦考证》（改定稿）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