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34岁的苏曼殊在上海离世,临死之前,写下偈语:“一切有情,皆无挂碍。”
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曾有过无数标签:诗人、画家、文学家、酒肉和尚、革命者、天真者、厌世者、怪诞者……
无疑,这全是他。
01
苏曼殊,原名苏戬,字子谷,学名元瑛。才华卓绝,民国时期,他是许多青年学生的偶像,又是世人眼中眷恋红尘的风流和尚。
1884年,苏曼殊出生于日本横滨,家境殷实。祖父是广东香山人,很早就去日本经商,靠茶叶生意起家。退休之后,其父苏杰生接手。
苏杰生有一妻三妾,其中一名小妾日本人河合仙,是苏曼殊的养母,他的亲生母亲是河合仙的妹妹河合若子。
由于苏曼殊是私生子,加之母亲再婚,因此他的童年并不快乐。受过白眼,遭人唾弃,还差点丢了性命。
苏曼殊六岁时,被苏家人带回了广东香山,离开了待他视如己出的养母,开始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生活。
在苏家,姨娘们骂他、嘲讽他,他活得像只过街老鼠,人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去。
有一次,苏曼殊身染疟疾,被父亲的大妾大陈氏一口咬定他命不久矣。于是,让人将他关进一间柴房隔离等死。
天寒地冻,无人问津。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曼殊在病痛的折磨下,几度昏迷不醒。幸亏苏老爷及时赶到,并找来医生救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身体虽然痊愈了,但这次遭遇,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以至于他活得更小心、更沉默了,他一个人孤独的度过了整个童年。
儿时的苏曼殊与养母河合仙
02
1898年,苏曼殊终于等到机会逃离苏家,在表哥的资助下,赴日本横滨留学。
在日本横滨大同学校,他开始习画,峰峦、孤松、垂柳、残月、以及荒凉的城垣,皆成了他笔下的风景。此后十年,他作了很多画,大部分都赠与了朋友、恋人。
《太平洋报》的叶楚伦多次向他求画不得,就将他骗到李叔同的房中,用他喜欢的糖果诱惑他,这才画成《汾堤吊梦图》。
《汾堤吊梦图》
他将西洋画法与国画的笔触结合,使这幅画如今成了别具一格的瑰宝。如遇女子求画,他则无需润笔费而索要女子小影。
陈独秀曾说:“曼殊作画,教人看了如咫尺千里,令人神往,不像庸俗画匠之浪费笔墨”。
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的开派人物黄宾红说:“曼殊一生,只留下了几十幅画,但就是那几十幅画,其分量也够抵得过我一辈子的画”。
他的画,正如他的心境,空灵而又孤独。
之后,他又向陈独秀学写古诗,闭门苦练数月,方才出师。
他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评论家谢冕说:“苏曼殊是中国诗史上最后一位把旧体诗做到极致的诗人,是古典诗一座最后山峰”。
他文字清丽,工诗善画,精通英文、日语、德语、梵语等多种文字。
在上海时,父亲苏杰生曾为他聘请了一位西班牙牧师庄湘,教他英语。天资聪慧的他仅学了两年,便能翻译拜伦的《哀希腊》。
此外,他还出版了一本自传体的爱情小说《断鸿零雁记》,被誉为“民国初年第一部成功之作”,也成了他的代表作。
他文采斐然,才华横溢,在文学的多个领域皆是亘古未见的稀世之才。
03
1903年,苏曼殊转入日本成城军事学校,不久,因俄国毁约,不肯将驻扎在中国东北的军队撤出。
留日学生组织了“拒俄义勇队”,苏曼殊也加入其中,还捐了很多钱。表哥得知后,十分愤怒,中断了助学金。
无奈之下,苏曼殊只好辍学回国。在回国的船上,苏曼殊给父亲苏杰生写了一封信,称已自杀,从此与苏家再无瓜葛。
而后,他到上海任《国民日报》翻译,与陈独秀、章士钊、何梅士成了同事。
一天,苏曼殊突然问章士钊:“人为什么能生孩子?”
章士钊尴尬至极,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你去找本卫生书看看就知道了”。
苏曼殊接着说:“书上说男女在一起才能生孩子,可事实上也有例外。我曾见过一个妇女,先生外出多年未归,她照样生了一个小孩。可见,女子不需要男子也能单独生育。”
在场的同事听了皆默不作声,唯独苏曼殊自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得意极了。
章士钊
不久,《国民日报》因内讧而倒闭。苏曼殊没了经济来源,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一次,趁陈独秀、章士钊外出不在,他约何梅士去看戏。
结果,戏还没开始,他就急着说自己忘了带钱,要回去拿钱。
何梅士说:“没事,我请客。”
他坚决不肯,执意要回去拿钱。然而,直到戏结束,何梅士也没见他回来。
到家一看,发现他已经收拾行李跑了,还给章士钊留下一封信:
“拿你的30个大洋,等有钱了再还。”
章士钊看了哭笑不得,觉得他像个小孩一样率性又天真。
拿着章士钊的钱,苏曼殊辗转来到惠州一间古寺,削发为僧。
然而,在寺中呆了几个月后,又无法忍受艰苦单调的生活。于是,趁着主持外出,他偷了已故师兄的度牒,还搜刮了寺庙里仅有的几角钱,一个人跑去了香港。
在香港,苏曼殊结识了《中国日报》社长陈少白。
陈少白
当时,康有为寓居香港,陈少白想去拜访,便写了信托人带去。不料,康有为因记恨当年保皇党与革命党之间的纷争,对其避而不见。
苏曼殊得知后,想起当年康有为假借革命之名在海外敛财,愤恨不已。
直接找到陈少白,说要借他手枪一用。
陈少白惊问:“你想干什么?”
苏曼殊愤然说:“康有为欺世盗名,假公济私,污辱同志,凡有血气,当歼除之。”
结果,在陈少白百般劝说下,他才就此罢休。
青年时期苏曼殊
04
苏曼殊一生三次遁入空门,又不舍红尘,周旋于无数烟花女子之间,和她们成为知己。
1908年,他回到日本探望养母,结识了艺伎百助枫子。
两人志趣相投,暗生情愫,同居一夜,竟什么也没发生。百助枫子面露难色,问:“你对我心存芥蒂?”
苏曼殊答:“精神上的相悦比肉体交欢,更能抵抗时间。”
百助枫子
他对待每一段恋情皆如此,发乎情止乎礼。
在上海时,他总是穿着僧装,出现在各种风月的场所,以至于最后全上海的青楼女子都认识他。
遇到女子以身相许,他写下“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来宽慰他人,也宽慰自己。
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恋,使他到死还是一个处男。
或许,他不是不想,而是害怕,怕得到后又失去,怕从此有了牵挂。他一个人习惯了,多一个人陪伴只会徒增烦恼。
05
虽是僧人,却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品尝当地的美食,美酒佳肴是他的最爱。他时常暴饮暴食,从不节制。
在日本他曾一天之内饮冰五六斤,到了晚上肚子痛得无法动弹。朋友见了以为他死了,急忙跑去探鼻息,发现他还有气,这才舒了一口气。
一次,易白沙邀他到家中做客,席间,吃了一盘炒面、两盘虾、十个春卷、外加许多糖果。
易白沙惊呆了,以为他挨饿多日,便请他明天再来吃。
苏曼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摇头说:“不了,今天吃多了,明天会生病,后天肯定难受,等大后天我再来吧。”
孙中山见他手头拮据,就派宋教仁接济了他两百大洋。拿到钱的苏曼殊狂喜,随即广发请柬,大宴宾客,一晚上就挥霍一空。
孙中山
友人陈去病买了一包栗子,和女儿、苏曼殊同吃。苏曼殊吃完觉得十分美味,又下楼买了一包。
陈去病忙劝他:“栗子吃多了,胀肚子。”
苏曼殊笑了笑,说:“那我留着明天吃。”
结果,当晚就把它吃光了,肚子痛得躺在床上,一直呻吟到天亮。
除了酒肉,苏曼殊还酷爱吃糖。为了买糖,他曾敲下自己镶好的两颗金门牙,拿去换钱买糖。
在杭州时,他每天要吃三十包酥糖才罢休。小说名家包天笑曾调侃他: “想是大师心里苦,要从苦处得甘来。”
更夸张的是,有时他竟会典当剩余的衣服,去买糖吃,搞得自己赤条条不能见客。
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贪吃的怪和尚,可在挚友陈独秀看来:“曼殊的贪吃,其实正是他的自杀政策。他眼见举世污浊,厌恶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
陈独秀与苏曼殊
06
最终,苏曼殊因过度饮食,患上了急性肠胃炎。
住院期间,医生对他的饮食严加控制,不准吃糖。
可他偏不听,趁着医生不在,乔装打扮后,悄悄溜出医院,去街上大吃八宝饭、年糕、栗子和冰淇淋。
回去之后,病情恶化,腹泻不止,最终病卒,享年34岁。
早年,苏曼殊曾说:“我生性不能安分,久处异地,甚是沉闷。”他一生居无定所,浪迹天涯,许是觉得在尘世间呆腻了,想换个地方继续流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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