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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之梦(上)
愚公之梦,梦移太行王屋二山(临观出品)


一、太行老祖

太行山上。清晨时分。
太行老祖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眺望着巍巍太行。放眼望去,千里苍茫,万山如龙,群峰似练,云烟时卷时舒,鸟兽之声时起时落。如此仙山,如此美景,太行老祖不觉心旷神怡。想当年辞别五岳,来此定居,当时还觉得有点可惜,到今日却是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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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老祖迎着朝晖,在日常打坐的大白石头上坐下——他不知道这块石头以后会演变成了白石山,然后开始默念《常清静经》。很久以前,太上老君西游时,在龟台之地,为西王母解说清静经。西王母此后便坚持勤加练习,终于在数亿年后完全解脱了兽身,成为了万神之母。太行老祖因缘际会,曾因神魔大战时为神立过功,因此获得西王母的垂青,得以传授此经。


《常清静经》在太行老祖那个时代,十分简短,全文只有388字。但正因为言简意赅,故其所蕴含之意十分丰富。要不是有西王母的转译,这对于太行老祖这个大老粗来说,怕是一万年也参不透。即便在现在,太行老祖对于其中的几段话,仍旧是不得甚解,比如: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好在他不求甚解,倒也洒脱。但也正因为如此,太行老祖一直没有传人,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没搞透彻,而且语言表达能力也不强,因此不敢收徒。


太行老祖焚香净手,把《常清静经》默诵了三遍后,他摸了摸自己头上那已经不太突出的角和已经不大的招风耳。这是例行动作,他是在觉察自己的外貌有没有发生变化呢!在更遥远的上古时代,神仙魔妖通常都长得差不多,包括西王母和斗姆元君在内的大神,都是兽身,甚至伏羲女娲也是人面蛇身。因此,从外形上很难看出某个生物到底是善是恶。人面兽心、兽面人心、人面人心、兽面兽心,比比皆是。

(《山海经》中西王母的形象:“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

到了太行老祖这个年代,已经有很多大神完全修成了人面人身。这起初令太行老祖还有些困惑。他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大老粗,说白了就是高级山神,那么就算长得像野兽,完全是可接受的。在西王母那里听讲经的初期,他还是这样放任自己的;但一亿多年过去了,太行老祖的心态却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从哪一次课开始,太行老祖突然发现,同学之间,似乎只剩下自己还是兽头兽身,这让他感觉有点惶恐和自卑。虽然西王母没有明确说他,但他一旦起了这个心,就总感觉西王母的每一道目光,都是在谴责自己不求上进。从那时以后,太行老祖便铁了心要修成人面人身。


这《常清静经》确实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效。太行老祖仅仅是修炼了三千年,便感觉到自己的的角和耳朵已经小了很多。想到这里,他又摸了摸自己那已经不太突出的角和已经不大的招风耳,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起来。但同时,他想到金阙帝君那些人早就完成了人面人身的进化,太行老祖又有些心急起来。金阙帝君是跟他同时追随西王母学习的,但人家不但自己修炼成功了,还传给了东华帝君。


二、愚公初梦


却说在太行山和王屋山中间,有一个祖祖辈辈就蜗居在大山中间的村落。这个村子不算大,大概总共也就一百来人,只因交通闭塞,很少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曾经也有人翻山越岭地向外寻找出路,但那些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是丧生于山野之中,还是被外面的世界迷住了不肯回来。偶尔有几个采药人迷路了,路过这个村子,跟他们说起外面的世界时,大家都不敢相信是真是假。
村子的首领,是一位叫愚公的老者。愚公已经快九十岁了,但仍旧很矍铄,头脑也还很清晰。愚公从小就听祖辈、父辈感慨:要是能有条出山的路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跟外面的世界联络起来。每次听到这样的感慨,愚公心里都暗下决心:一定要闯出一条出去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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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的愚公雄心万里,他为了实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遗愿,一生中曾组织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探路”活动,他带着村里健壮的后生,往北去太行山,往南去王屋山。每一次探路,其实都是一次探险,大山险峻,根本无路可走,而且蛇虫虎狼很多。然而,皇天不从人愿,他们的每一次探路,都以失败告终。走得近就回来的,是因为选的方向实在是无路可走;走得远最终折返的,却消耗很大,最后活着回到村子里的,都不到八成。
就这样年复一年,愚公逐渐老去。他经常抽着旱烟袋,看着眼前的大山,说不上是发愁,因为发愁也没用。但也说不上是在想办法,因为也没什么办法。眼看着又一天要过去了,愚公内心还是叹了口气。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呀!老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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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愚公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愚公的老婆没有理他,她知道,这是周期性的失眠,似乎也开解不了。她也困了,很快便睡着了,似乎还做着梦,好几次嘴里嘟喃着“要是能开一条路就好了”。愚公喊她,她却不理,分明是睡得很沉。愚公却对这句话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他不是没想过开路,但是开路得有个方向啊!探寻了那么多次,却仍旧失败而归!

折腾了许久的愚公终于也进入了梦境。愚公梦见自己站在一块大白石头上,一个看起来像人又像野兽的高大男人看着自己。愚公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太行老祖,以前做过山神,现在不管事了。愚公听说过太行老祖,于是跪下来磕了几个头,问道:“老祖,请恕我愚公冒昧,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太行老祖笑了笑,道:“我偶然夜游太行,发现你的魂在太行山麓飞荡,于是将你带到此地。”愚公听罢,心里有些惶恐,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太行山里乱走,恐怕是冲撞了太行老祖吧,难怪自己走不出去!但愚公毕竟已经快九十岁了,心想怕也没用,倒不如求求老祖发发慈悲也好。于是愚公收起惶恐之心,又作揖道:“老祖英明,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以前做过的那些蠢事。但我既然有缘得以拜见老祖,那还是要恳请老祖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出山的路吧。”
太行老祖以前听山神说起过这个愚公,也知道他们一直在探路。但这事自己却也办不了,暂时性地搭一条云路是可以的,但变一条长久的山路出来,自己的法力也还不够。更何况凭空多出一条山路来,对山林内的生物干扰也很大,恐怕自己也不能随便做主。有鉴于此,太行老祖摇了摇头,对愚公道:“愚公啊,我很敬佩你的意志和勇气,但这事我却爱莫能助呀!我法力有限,实在是帮不了你!”


愚公听太行老祖这样说,失望异常。太行老祖见状,怕愚公的失落导致三魂无力,回不到身体中去,于是激励道:“愚公,你们的精神可嘉,我想,终究是有办法的。”愚公叹了口气,道:“老祖,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努力,我从年轻时到现在,已经尝试了数十次,但都已失败告终。除非……除非是把山挪开!”
这句话一说出,愚公自己和太行老祖都吓了一跳!把山挪开,这个想法可真是骇人听闻。但随即,一神一人都笑了起来。愚公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太行老祖却是觉得愚公的精神值得称赞,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愚公此时也是言拙,两个老男人倒似乎有点莫逆于心。
太行老祖怕愚公的生魂离体太久,有伤性命,遂不再说话,施法将愚公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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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愚公移山

回魂后的愚公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推他、叫他,他睁开眼来,发现是自己的老婆。他揉了揉眼睛,问道:“干吗叫醒我呢,我正说到把山挪开呢!”老太太轻叹了一声,道:“我道是梦中捡了金子还是银子呢,都笑出声来了,吓我一跳。”愚公此时也睡不着了,干脆一骨碌爬起来,道:“我梦到太行老祖了,我求他帮我开条路,他说不行;于是我跟他说我要把山挪开,他倒是同意了。”
老太婆自然也是听说过太行老祖的,但对于老祖同意挪山却不敢相信。愚公看着老太婆的脸色和眼神,知道她尚在半信半疑,于是接着道:“我跟你说,我突然想到了,我明天就去召集子弟们,我们要把山挖掉,我们要把山挪开。”老太婆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不禁也兴奋起来,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太了解愚公的个性了。这个老男人虽然快九十岁了,但是那股子犟脾气,却老而弥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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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很快便冷静下来,接着她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怎样鼓动大家伙一起跟着干?”愚公点点头,道:“这个不难,这次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一家带头,大家伙就会跟上。”老太婆想想也是,愚公的威望还是在的!接着她抛出第二个问题:“挖下来的土石堆在哪里?”这真是个要命的问题!一下子就把愚公给问住了。是啊,那么多的土石,堆在哪里都会变成新的大山,该往哪里丢呢?
愚公毕竟还是见多识广,很快他便想到了精卫,便跟老婆子商量道:“听说精卫每天衔西山的草石去填东海,不如把太行、王屋二山的土石堆到那里去。东海无边无际,足以放下两座大山,而且还算是帮了精卫的忙。”老婆子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东海。”
一切商量妥当后,愚公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张口吹散满天星。终于天亮了,愚公叫过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童孙们来,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全家人都认为可行,于是便分头去召集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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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人就来得差不多了。愚公见状,老怀弥慰,感慨自己失败了那么多次,但大家对自己还是信任而爱戴的。愚公等大家都到齐后,毫不废话地把自己的梦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立马,便有几个当年跟着愚公带头干的老人毫不含糊地表示支持。但也有不想干的,他们借口说东海太远了,而且谁也没去过,都不知道在哪里;也有迟疑的,他们怕耽误了田里的庄稼。
愚公见他们说得都在理,于是逐次回答道:“东海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我们出门上路,一路打听,总能去到那里;至于田里的庄稼,这是我们的头等大事,自然是绝对不能耽误的,农忙的时候,我们只留下一半人移山,另一半人组织成互助队,抢收庄稼,这样就两不耽误。”
大家反复商量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同意移山。在这个封闭而与世隔绝的村子里,大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说起来都是因为这两座山把大家给困住了。突然有一个移山如此伟大的任务摆在面前,大多数人都开始热血沸腾起来。接下来就是分工协作的问题了,愚公虽年近九十,但老而弥坚,他仍旧义不容辞地担任起领队的任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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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此后的十年里,在愚公的带领下,大家在艰苦卓绝的移山任务面前,从来没有退缩。只是最后他们改变了路线,他们把土石倒进了渤海,因为渤海更近一点。这一路上有很多人被他们感动,其中有些人还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来帮助他们;最小的队员甚至只有六岁,才刚刚换牙,但他却在路上帮大家摇旗呐喊,有时还能跑腿做点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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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愚公已经快一百岁了,他经常感觉到力不从心了,但是他从没放弃。他经常梦到自己背负着一块巨石健步如飞,有时候精卫也来帮忙。梦中的精卫,不再只是一只小鸟,而是一只很大的苍鹰,能够推得巨石翻滚;这一人一鸟,在路上相互激励着对方;精卫化成的苍鹰对愚公说:“老人家,我都填东海填了好多年了——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了!你们才十年左右,才刚起步啊,绝对不能放弃。”愚公听着精卫的话,只觉得血脉震荡,精神流通,顿时觉得浑身有数不完的劲。一觉醒来后,愚公意犹未尽,又觉得自己可以抵得上三个年轻的小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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