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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神话外史·龙之修炼

大禹建立夏朝后,恳请天帝帮助人类彻底治理水患。天帝以自然法则为由,拒绝了大禹。但有感于大禹之诚意,天帝在江河湖泊中设置水神,并命令水神在必要时,要帮助人类去消除水患。很多当地神祇被招安做了水神,各司其责,在海中的叫海神,在江河中的叫河神,在湖泊中的就叫水神。各路水神领了天帝法旨,不敢违抗,几百年来倒也兢兢业业,帮了人类很多忙。江河水域中的河神,由于护佑百姓得力,天帝准许他们在人间享受烟火,被人类供奉祭拜。

从天河下到人间的神虺们,在江河湖泊中日夜潜修。距离天帝上一次给他们的允诺,已经过去两千年了。两千年的修炼,不同的神虺,各自有不同的进步。在人间的岁月长了,难免有些神虺耐不住寂寞,它们与大自然中其他物种交配,逐渐生出很多各种各样的小蛇来,有些有脚,有些没有脚。但其中还有一些中坚分子,他们始终记得自己高贵的身份。它们相约着一定要化为龙,好重返天河。

但是坚持的道路总是艰辛的。一开始的五百年熬了过来,有志气的神虺都变成了蛟龙。接下来的一千年着实难熬!不少自控能力差的蛟龙偷偷跑出水域来,开始在人间搞起破坏来。人类不知道他们以前在天河中的名字,只是统一称他们为蛇,他们于是更生气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他们集体性的阴影,是他们最重要的原型意象。他们曾经是天河中温顺的神,无忧无虑无烦恼;无意中下界后,人间的光怪陆离影响了他们,长期的煎熬激发了他们的情结。既然人类怕怕蛇,那就干脆让人类见识一下蛇的厉害吧。

大蛇和蛟龙都有翻江倒海之力,而且身躯巨大,他们一旦施暴,会展现出惊人的破坏力,随随便便就能给水域上的舟楫带来灭顶之灾,有时又没藏好身形,吓坏了路人。因此,人类很厌恶甚至痛恨它们,骂他们为妖魔。从此,怕蛇、对蛇敬而远之,成为了人类的本能,死要面子的人类将这种情绪深深地压抑进了无意识。千百年后,最终形成了人类作为一类物种的集体无意识。

于是人类开始烧香拜神,祈求神仙救护,除掉那些妖魔。那个时代,正是地仙大量修炼的时代,他们为了积修自己的功德,于是到处去降妖除魔。不久后,有些蛟龙被修道的地仙抓去,或变成宠物,或干脆被炼成了药膳。后来,天帝见地仙和蛟龙的矛盾太大了,于是派水神去约束蛟龙,不要轻易出水生事。水神接到天帝法旨后,只好开始压制蛟龙。如此一来,蛟龙的怨气就更大了,他们认为天帝不公平,既然地仙是奈何不了的,于是就把怨气转而投射到水神身上。水神本来都是就地招安的,其中大多数法力都不够,未必是蛟龙的对手。因此,水神也苦不堪言,私下里又只好与一些好斗的地仙结成联盟,让出自己的人间香火以求地仙帮忙压制蛟龙。

好在其中还有一多半的蛟龙谨记天帝的承诺,他们终日乾乾,夕惕若,或跃在渊,终于又熬过了一千年,变成了真正的龙。他们知道自己再努力五百年,就可化为角龙,那时可以上天入地,回归天河就十拿九稳了。而五百年后,也就是距离天帝的承诺两千年后,正是大禹治水的时节,这一多半的角龙中的绝大多数,差不多和神龟一起,重新回到了天河之中;剩下很少的一部分,继续在人间,想修炼成应龙。

而蛟龙中另一小半,则没有熬过那一千年修炼带来的苦闷,他们走火入魔,成了人类口中真正的恶龙。他们中又有一些,几乎都被修仙之人当成了妖魔而斩杀;留下一小部分,魔法已经很高强了,不但水神一时之间奈何不得他们,就算是地仙和他们对抗,也不是有必胜的把握的,因此水神和地仙也觉得疲累不堪。

久而久之,有些地仙其实也不想再打了。他们开始领悟到,天地之间,万物皆可修炼,人类未必高其他物种一等。于是有一些地仙和蛟龙不打不相识,渐渐地只是以过过招的心态在战斗,再渐渐地大家惺惺相惜,成了挚友。这一类地仙和蛟龙很快就回归到了修道的正途,他们终于明白,阳光之下,万物皆可生长,但凡一物,皆有阴影。太阳或许是最光明的,但它的躯体之后,整个宇宙成为了它的阴影。正因为太阳有如此大的阴影,所以才有那么大的能量来普照天下。地仙和蛟龙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阴影和情结,于是他们开始练习拥抱自己的阴影,跟自己的情结和解。一千年后,他们都成了正果;而且他们都明白了万物是不完整的,万物皆有裂痕,但正因为有裂痕,才能透进阳光来。此是后话不表。

但也有一些大江大河中的蛟龙,修炼久了,法力高了,魔性却也高了。黄河之中的蛟龙更是魔性十足。这些龙,从神虺修炼了五百年而化成蛟龙,但是在接下来的一千年里,却走火入了魔,没有化成一条真正的龙,而是成了魔龙;在最后的五百年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很多同类一个个都修炼出尊贵的双角,然后飞升回去了天河。他们又恨又悔,又悔又恨,最后这些悔恨全部变成了痛恨。他们骂天骂地骂天帝,恨天恨地恨天帝。他们一不爽了,就要跟黄河中的水神大干一场。

却说黄河中的水神被称为河伯,因为在东方神州,黄河为大,故称其神为伯。在一个秋天,大洪水悄然袭来,正是河伯劳心劳力之后,当时河伯正恬然酣睡。此时正是大中午,正所谓“久卧伤神”,大中午睡觉,本来小睡养神,但河伯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时已是头脑昏沉。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上忽下,忽快忽慢,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被滔天巨浪裹挟着往下游冲去。黄沙、泥土混在水中,扑面而来,搞得河伯很不舒服。

河伯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昏沉的头脑,被河水拍打得更加昏沉。潜伏已久的魔龙发现河伯还没有完全清醒,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它竖起巨大的龙尾,当头一下,直接把河伯打晕过去。魔龙见偷袭得手,此时已泄心头之恨,但怕天帝的天谴,也不敢就此除掉河伯,于是趁乱溜走了。

河伯晕死过去后,被河水载沉载浮地带入了大海。咸咸的海水一下子把他给呛醒了。河伯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水域之中。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心中害怕起来。但是好奇心最终战胜了害怕,河伯觉得这地方应该有它的主人,于是小声地问道:“敢问哪位大神在此守护?”问罢,只听得旁边一个爽朗的声音回答道:“吾乃北海之神,河伯来此,可有见教?”河伯转身看去,但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海面之上,正是刚才说话的北海之神。河伯见北海之神年纪轻轻,丰神俊朗,不觉自惭形秽。

见河伯没有做声,北海之神接着道:“小神奉天帝之命,在此守护了两千余年,日夜不敢懈怠,少有闲暇,便努力修炼,以求进步。河伯从上游来,定有许多见闻,还请河伯不吝赐教。”河伯见他谈吐温和儒雅,心中更是恨自己虚度了岁月,直生生把自己混成了一个脾气暴躁好打斗的大老粗。他不敢乱说,但对方问话,不回答又不好。河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长叹了一口气,赧然对北海之神道:“此生有幸,曾经沧海!老朽今日方知天外有天矣。”言罢,河伯朝北海之神一拱手,急忙告别离去。

回到黄河的河伯从此开始苦修。在黄河的非汛期,河伯便到处去寻访有能力的地仙,拜师学艺。河伯知道自己底子薄,天帝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职位,却没有传授自己道法或法宝。于是他苦求天帝开恩,对他多加指导。但天帝却也有自己的苦闷,他也是被鸿钧老祖安排来做天帝的,自己却也没多少能耐。但耐不住河伯的一再苦求,天帝只好请雨师赤松子去传了一些法术给河伯。赤松子知道天帝的苦处,干脆好神做到底,送了一把宝剑给河伯。

刻苦的修炼,使得河伯的法力大大地增强了;赤松子送的宝剑,神异得很,这也增加了河伯的战斗力。为了保水域平安,河伯软硬兼施,终于把黄河里所有的蛟龙都降服了,因此两岸的百姓也越来越爱戴他。

然而,被河伯降服的蛟龙却一直在潜心修炼。又五百多年过去了,其中有一些终于走上了正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他们比自己的同类晚了一千年化为龙。但一旦化为龙后,他们的心态便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变得更努力了。已经过去两千五百年了,为什么不再熬五百年,让自己化成角龙呢?这些龙偶尔还会有邪念,但只要心魔一起,就没日没夜地念叨着天帝的允诺:虺修炼五百年可化为蛟,蛟修炼一千年可化为龙,再五百年化为角龙,再一千年为应龙。他们时刻提醒自己:已经浪费一千年了,不能再浪费了。又五百年后,那些龙终于化为了角龙。

此时的人间,正处于武王伐纣之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的神仙已经乱了套了,有些变得邪恶,有些变得腐败。比如说河伯,大概是自己管辖范围内的蛟龙都化成龙之后,河伯有些无所事事了;他突然发现,似乎老百姓的贡品越多、越好,他的修为就越精深。这个发现令他又惊又喜又害怕,但最后,贪欲战胜了一切。河伯有点走火入魔了,他开始嫌弃起老百姓的普通贡品来了。如果贡品令他不满意,一开始只是不回应,到后来甚至开始兴风作浪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了。其他小江河的河神见状,有样学样,都开始走起歪门邪道来了。

江河中的角龙知道,此时的河伯和很多河神已经十分腐败了,他们想着成败在此一举,于是聚集起来开会讨论,要向天帝实名举报河伯等河神的歪风邪气。群龙都觉得这是自己翻身的好机会,于是一致同意。他们先是默运神功,利用感应之术,要和天河中的那些角龙取得联系;他们以前由于修为不够或走火入魔,没有能力或没有脸面去和天河中的同类沟通,但这一次,他们勇敢而果断地主动发起了对话。天河中那些早一千多年回归天河的群龙,心中也着实记挂那些还滞留在人间的同类。他们一感应到人间发来的对话邀请,又激动又兴奋。双方很快便达成了一致意见,天河中的群龙派出代表,去面见天帝,弹劾以河伯为代表的水神。

这一日天帝在紫微垣上朝,见角龙总管出班奏事。角龙总管列举了水神的十大罪状后,伏请天帝秉公执法。天帝此刻也很烦恼,天帝自己的心情这几百年来都差得很。人间武王伐纣,硬说是商纣王无道,但姬昌和姬发父子两人,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可恨那姜子牙奉了元始天尊之命,妄自为尊,居然将封神所有的大小事务都包揽了去,根本不跟他这个天帝打任何招呼。天帝想到这事就不爽,心中就骂那个老不死的姜子牙,居然还自己跑去人间做太公。姜子牙大概后来也知道自己把天帝给疏忽了,因此也不敢给自己封神,正好武王姬发封他为齐国公,他也就去了。但姜子牙能主持封神并辅佐武王伐纣,毕竟是有过人之处。他每天念叨着自己不是省油的灯,经常撺掇师父元始天尊去向祖师鸿钧老祖说天帝的坏话。

元始天尊却也为难。他是不想做天帝的,他的师兄太上老君也不想,这他是知道的,他们只想清修,不想理朝政。但元始天尊知道,自己的师弟通天教主是想做的。武王伐纣之后,通天教主被鸿钧老祖带走了,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鸿钧老祖最疼爱这个小师弟,而且说起来,自己和大师兄未必单打独斗能打过这个小师弟。这时候如果把天帝给弹劾了,这个位置谁去做才好呢?元始天尊于是跟师兄太上老君去商量,太上老君更是无欲无求。太上老君对元始天尊道:“姜子牙这家伙居然想换掉天帝!难不成姜子牙他自己想做天帝?”元始天尊觉得师兄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但是他觉得姜子牙太不自量力了。但弹劾天帝之事,从此算是生根发芽了,天帝后来被玉皇大帝取代,此是后话不表。(详见“玉皇大帝”篇)

却说角龙总管对水神的弹劾,令天帝大为恼火。水神是天帝自己安排的,如今却腐败如斯。天帝生怕这事被元始天尊师徒拿去做文章,于是火速派出多位天神去下界查勘。很快,天神们就查实了以河伯为首的水神们的几乎所有的罪证。天帝见果真如此,十分气愤,他既将江河湖海的水神的管辖权给剥夺了,也将水神的阶级降低,永久降为地方神,只有在规定的述职之日才能上天;而且,除非被批准,所有水神不能在人间享受香火。水神们这一凄惨的状况,直到玉皇大帝上台掌管天庭后才得到了部分改善。此是后话不表。

水神的管辖权被剥夺了,那么谁来管辖水域呢?天帝在面临这一问题的时候,当机立断,在党派之争发起之前就做了决定。天帝见这些角龙历经磨难后终成正果,于是封他们为龙王,派往神州的江河湖泊之中去主持工作。从此,龙王获得了东方神州水域的管理权,成为江河湖海的第一尊神。而有些不愿意在朝为官的角龙,则继续修炼,期望着化成应龙。

天帝还希望龙王能够盘点一下当年下界的所有神虺的下落。龙王见这是关乎自己族类的命运,于是尽心尽责,历经十年,终于得到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调查报告。而且为了得到天帝的认可,龙王顺便还把神马、神龟和神鲤的现状都写进了报告里。

当年,彗星阿孛把天河堤坝撞出一个洞来,由于洞口不大,谁也没去修,导致天河中多种神物下界;后来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大战,导致天河决堤,最终女娲补天(详见“女娲补天”篇),才算是终结了这一祸患。留在天河中的大多神物,已经都修炼成了人形,在天上各司其责。而下降的神马、神龟,都早早地回归天河了,他们都在颐养天年;神鲤则日复一日地在尝试着跳过龙门,有的成功了,有的还在继续努力,但没有一条神鲤放弃了,他们的精神真是可歌可泣!

至于下降到人界的神虺们,大多数都遵从了天帝的期许:虺修炼五百年可化为蛟,蛟修炼一千年可化为龙,再五百年化为角龙,再一千年为应龙。这其中的一半左右,终日乾乾而夕惕若,日日苦修,终于化成了角龙,回归了天河;剩下的,又有一半左右,在走火入魔后,终于还是成了正果,化成了角龙,也回归了天河。最后剩下的大约四分之一的神虺里,有三种可能,一些变成了蛇,一些化为蛟龙后被地仙杀死,一些则向着应龙的方向继续修炼。死了的,则彻底神魂俱灭了;想化为应龙的,后来都成功了;而早期自甘堕落变成了蛇的,有些则普普通通,有些则被集体无意识中的本能干扰,继而修炼起来,成为了蛇妖。蛇妖中比较出名的,一个为难了葫芦娃,另一个则被一个叫法海的和尚为难。此是后话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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