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歉的龙虾

 

黄乾

 

四年前，我在巴黎的一家餐馆打工。

一天傍晚，餐馆来了一群中国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内陆来的观光客。老板安排我为他们服务。他们见我是中国人，非常高兴，交谈中得知，他们是东北某县的一个考察团，今天刚到巴黎。

随后我向他们介绍了一些法国菜，他们不问贵贱，主菜配菜一下子点了几十道。我担心他们吃不完，何况菜价不菲，但他们并不在乎。

点完菜，他们开始四处拍照，竞相和服务员小姐合影，甚至跑到门外一辆凯迪拉克汽车前面频频留影，还不停地大声说笑，用餐时杯盘刀叉的碰撞声乃至嘴巴咀嚼食物的声音，始终不绝于耳，一会儿便搞得杯盘狼藉，桌布、地毯上到处是油渍和污秽。尤其是当大厅了响起中国乐曲《茉莉花》的旋律时，他们更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坐在附近的一位先生忍无可忍，向店方提出抗议，要求他们马上停止喧闹，否则就要求换座位。

我把客人的抗议转述给他们，他们立刻安静了。看得出来，这让他们很尴尬。

稍后，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们吩咐我给那位先生送一盘价格昂贵的龙虾，以示歉意。我觉得多此一举，但他们坚决要这样做。

那位先生对我端来的龙虾很吃惊，我向他解释了一番，但他还是拒绝了。

这反倒让我们更加尴尬了。于是，考察团团长亲自端着盘子走过来，恳请那位先生收下。双方僵持不下，团长干脆把龙虾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

“嗨！”那位先生大吼一声，显得怒不可遏，端起龙虾在过去，往团长手上一塞，转身又回到了座位上。

团长捧着龙虾迟疑了几秒钟。我能想象他和他的同伴此时有多难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团长抬手将那盘价值八十法郎的大龙虾连同盘子一起，丢进垃圾箱！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这对餐馆无疑是极大的侮辱，老板马上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当我把他们送出门外时，那位拒收龙虾的先生意外的追过去对我说，他想向他们解释一下拒收龙虾的原因。团长悻然点了点头，于是那位先生说：“如果在平时，对于你们今天如此慷慨的馈赠卧室不会拒绝的，但今天是我的生日。要知道明年的这一天，慈济会都会为像我这样靠乞讨为生的失业者提供一次在这里免费就餐的机会，因次今天对我来说就是最美好的一天，只有今天我不必再行乞，不必再忍受任何鄙视或者同情的施舍，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坐在干净的餐桌前尽情享受美妙的音乐和食物，因此我无法不珍惜今晚属于我的每一刻。”

“你是要饭的！”他们一下子全愣了。

“是的，但今天不是！”

听完，他们走了，竟忘了跟那位先生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