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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撒之死: 凯旋式中的狂欢(一)

独立作家

陆幸生:“独立作家”专栏作家。一九五三年生,江苏海门人。出版有长篇小说《银色诱惑》《银豹花园》(获第五届金陵文学奖)《银狐之劫》《扫黄打非风云录》《村官》《兵团梦引》《军旅画魂》,纪实文学集《画册迷案》,文集《书海波澜》,随笔集《拒绝诱惑》《秋风沉醉的夜晚》《笔底明珠终璀璨》,诗集《剑胆琴心》《松风梅影》《岁月远去》等。

文︱陆幸生

公元前46年7月25日,恺撒顺利结束了阿非利加战役。罗马郊外的大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军旗猎猎,鼓乐喧天,远征军团在鲜花、掌声中班师凯旋回到了罗马。参加了法萨卢斯、亚历山大港、本都、阿菲利亚等数次战役的恺撒军团分队入城。有的军团甚至来回多次,随后就是举国空前的四次凯旋式,将恺撒的权威推向了顶峰。至于一代枭雄如何从胜利的峰巅滑向死亡的深谷,是谁也难以逆料的事情,这次胜利女神并没有保护他。

凯旋式从9月20日到10月1日分四次举办:首先是庆祝高卢战争的胜利,在这次战争中,他使许多有影响的民族匍匐于罗马势力之下;其次是对埃及国王托勒密十三世和阿尔西诺伊四世的战争;再次是对本都国王法纳西斯国王的胜利;最后是庆祝在阿非利加战胜梅特鲁斯·西庇阿同盟者努米底亚尤巴国王。这些仪式的重点都是放在对于意大利本土和罗马共和国以外国家民族的征服,刻意低调地回避了内战中和庞培军团的自相残杀,避免因为国内的人们联想到庞培的杀、西庇阿的自刎、小加图的自戕而伤害到共和国民众的情感。在凯旋仪式的行进中,为了降低战争的残酷肃杀气氛,恺撒特意默许士兵拿统帅放荡的私生活开涮,因为那些高层道德腐败的私生活丑闻,已经司空见惯,早已成为恺撒引以为傲的资本,因为历朝历代“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已经成为威权者活色生香丰富多彩私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在高卢凯旋中士兵们在雄壮军乐的伴奏下迈着整齐的步伐,齐声高喊:“市民们请注意!好色的秃子回来了,快把你们的老婆藏起来!”身披战神马尔斯金色铠甲戴着月桂金冠掩盖秃头的恺撒只是苦笑,并不加以制止。给严肃的军团行进式和围观的群众,带来幽默的欢笑声。于是恺撒立即花钱请求他的部下们在下面三个即将进行的仪式中封口,稍许给统帅留些面子。统帅也要花钱贿赂士兵来维护自己在民众中的高大形象,也算是罗马式民主的小笑话。

穿着白色镶紫边托加的元老们在队前开道,跟着浩荡的军乐团喇叭手们吹奏着喜庆的音乐,奴隶赶着战利品的大车队,那车上不仅满载金银器皿、军旗、武器,还装有从被战胜者建筑物拆下的纪念碑、雕像等艺术作品,金钱总数达6万多塔连特,光金冠就达2822个,重20414磅。随后是垂头丧气的俘虏队伍队伍的最后是得胜的统帅和军团。雄壮的军乐队在马车前开道,车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官兵。恺撒本人端坐在车上,手握象牙权杖和月桂树枝,身旁的奴隶为他高举着象征胜利的花环。他完全沉浸在胜利喜悦的值得自满中。

在高卢凯旋和本都凯旋之间还加入一个埃及凯旋,在这个凯旋中,年仅四岁努米底亚王国小王子替代父王尤巴接受战败国耻辱,他带着一些尼罗河海战中所俘虏的王室成员,包括了在战争中被俘的克利奥特佩拉的姐姐、煽动叛乱被俘的阿尔西诺伊四世,为了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扶上王位,恺撒废弃了她的王位,并将她当成战利品锁拿到罗马进行凯旋式的炫耀,为了显示她的高贵身份,她是用黄金打造锁链,被牵引着游街示众的。在凯旋式结束后她就被释放,流亡去了叙利亚。在这个凯旋仪式中,历史学家朱巴(努米底亚王国朱巴的幼子,他写作的《罗马史》已经失传)被当成俘虏带着游街示众。可以说他是一个最幸运的俘虏,虽然他是一个野蛮的努米底亚人后裔,后来却因在罗马接受最优秀的希腊式教育,成为一个侧身希腊最博学的史学家行列的学者。

虽然恺撒注意不把任何罗马人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凯旋仪式中。如果在内战中因为争权夺利的血腥嗜杀中战胜同胞,并且在凯旋式肆意加以的炫耀,在罗马国民看来是很不体面的事情。罗马人心目中,这是卑鄙而不祥的 ,因为这是自相残杀的内战;而非抵御外侮和对外的征服。因此,恺撒在《内战记》中刻意回避了对庞培的贬低,尽量做到客观公允地描述敌对双方。但是,所有这些罗马内部自相残杀的不幸,都在游行中不经意表现了出来,只有伟人庞培他不敢公开展览出来。因为罗马民众对这位曾经战胜东方对罗马共和国疆土拓展的伟人,依然记忆犹新深深怀念。除庞培一人外,其他一些他认为无足轻重的庞培派将领他都用各种肖像和图画描绘了出来。

罗马人民虽然因为恐惧而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是却为国内的不幸而在暗中深感悲叹,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总司令梅特鲁斯·西庇阿用自己的佩剑刺伤胸部,蹈海自尽;看到佩特里阿斯在与朱巴的宴筵中慷慨自戕而亡,看到加图像野兽一样,撕开自己的肚皮时,他们深感痛苦和无奈。

恺撒对于小加图设计的壮烈殉国结局一直耿耿于怀,他想用隆重纪念自己的辉煌胜利来冲淡民间对于加图之死的深深怀念,强化对内对外决定性的胜利的影响力,他刻意营造欢乐的气氛。恺撒为全体市民举办了两万二千桌盛大筵席。使全城官民和全军将士都沉浸在胜利的仪式感中,享受他的尊荣,塑造自己的英雄形象。庄重热烈的仪式是造就新的神话和煽动民众对自己个人迷信,使自己偶像化的必要手段,为他今后的独裁专制披上神圣的外衣,制造领袖独尊的某种社会氛围。

伴随着名目繁多的表演,恺撒想使人们忘却那些曾经为打造共和国尊严的前辈英雄包括东方大帝庞培和他的部下们对于后世的影响力。他在竭尽全力,利用所有的宣传造势手段企图使首都市民陶醉于他的胜利中,在鲜花和掌声中图腾其自己个人无以伦比的英雄形象,从而忘记历史,最终为意念中的定于一尊服务。尤其是忘记那位不识时务的唐·吉可德式的殉难者——小加图,共和国最能打动人心的悲剧英雄。

在第一天的高卢凯旋式中,他的彩车通过帕拉丁和卡匹托尔山丘的维拉布洛姆山谷时,由于车轴断了,凯撒险些从车上倒栽下来,幸好侍从们的抢救,才没有发生事故。晚上他乘着夜色登上卡匹托尔山,左右有四十只大象张灯照明。各处彩灯高张金流彩溢,罗马全城笼罩在绚丽多姿的梦幻中,人们兴高采烈地在庞培剧院和市民广场观看大象、长颈鹿的表演,不列颠式的战车簇拥着丝质的华盖,贵族们涌现到人工湖畔,灯光摇曳中精彩的角斗士竞技表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恺撒举办各种各样的表演。有剑斗士的比武、在全城每个区举行的戏剧表演(包括演员用一切语言表演的戏剧),还有赛马、运动员比赛和海战比赛。在市中心广场的斗剑比赛中,出身大法官的家族的弗里乌斯·涅普提努斯和律师与前元老克温图斯·卡尔本鲁斯都进行了殊死格斗。亚细亚的和比西尼亚的王公子弟跳皮里赫舞(古希腊斯巴达人的武装舞蹈),在演剧中,罗马骑士德基莫斯·拉贝里乌斯表演了一出自己编写的笑剧,并且,由于曾经得到50万赛斯特尔提屋斯和一枚金戒指的赠予,他走下舞台通过乐池,在前面14排里坐下看戏(专留给骑士等级)。为了赛马,场地两头加长,四周挖上宽宽的壕沟。一些最高贵的年轻人驾着四马战车或两马战车,或骑双马从这匹马跳到那匹马背上。一种名为特洛伊战争的游戏有两队少年儿童组成的骑兵队表演。人兽格斗的表演持续了五天。最后表演两支军队的战斗,双方各拥有500名步兵,20只大象,30名骑兵,为了厮杀有较大的场地,在场地两头竖立起标柱,并在立柱的地方扎起两座相对立的营盘。运动员在马尔斯原野特地建立临时的竞技场上比赛3天。在较小的科戴塔原野挖了一个湖泊供海战表演,由装载大量战士的属于推罗舰队和埃及舰队的两列桨、三列桨、四列桨舰船进行海战。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表演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致许多外地人只好在大街小巷搭起帐篷过夜,常常因为拥挤,许多人被践踏至死,其中包括两名元老。(【古罗马】苏维托尼乌斯著《罗马十二皇帝传·卷一·神圣的朱利乌斯传》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21页)

所有这些活动都取得了让观众目瞪口呆的效果,仿佛共和国的事业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目的只在于维护共和国表面靓丽的招牌,招牌下的恺撒缺少的仅仅是黄袍加身、加冕王冠的登基大典,合法而平静地走向一人独C的D制。

作为被平定的外邦敌人,高卢人、埃及人、亚洲人、非洲人被披枷带锁铁链子串着在罗马人狂热欢呼的声浪中游街示众。恺撒用这种方法在公民同胞面前庆祝自己的胜利。在战胜本都国法纳西斯国王的凯旋仪式的进行过程中,恺撒有些得意忘形,命令他的士兵高举着他那句著名的格言“我来、我看、我征服”的大标语牌随着游行队伍走过罗马的街区大道,这是他在征服本都国时的豪言壮语,现在亮眼地出现在人潮汹涌的游行队伍中,目的再明显不过,是与当年击败米特拉达梯老国王的庞培相媲美,因为他不费吹灰之力便使国王的儿子法纳西斯小国王永久地臣服罗马。恺撒借此与庞培在建功立业方面,借助夸张的仪式暗藏一比高下的用心。罗马公民心领神会,只是不便明说。是的,庞培败给了恺撒,但是另一位对手也即是小加图却永远像是人民心中矗立着的丰碑,他是打不败的。如同幽灵一样始终压抑着他那颗噗噗跳动的野心。

在第四次阿非利加凯旋式上,恺撒终于未能按奈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企图在展示自己非洲战役胜利的同时羞辱一下已经死去的对手小加图,他下令装饰一辆象征加图自杀的彩车,跟着游行队伍走过罗马市中心。他想说明的是:加图与一切与他为敌的公民都是非洲人的奴隶,已经作为共谋者被消灭了。然而,效果适得其反,看到加图切腹自戕的惨烈场景。围观的民众眼含热泪低声饮泣,似乎无限伤感。即使恺撒的怒火中烧,也无法制止民众对加图绵绵不尽的思念之情。

在隆重举行凯旋仪式后,恺撒立即兑现诺言,他马上把这些对外掠夺来的巨额财富,分配给全部参战的官兵,以战利品的名义对老兵军团论功行赏,每位士兵和军官都得到了比想象之中要多很多的奖赏。每个士兵得到5000德拉克马,每个百夫长增加一倍,每个步兵军团将校增加四倍。同时还给他们分配了土地,但是地块不连成片,为的是不至赶走原来的地主。甚至每个罗马市民都受到了奖励,除给每个罗马市民10斗粮食和10磅油外,还分给每个人300塞斯特尔提乌斯。在罗马他支付给承租人2000塞斯特尔提乌斯,在意大利付款达到500塞斯特尔提乌斯的承租人减免租金一半。他还举办宴会和分发免费肉食。

2020年9月5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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