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三两枝翠竹

        　　黄阿忠
　　
　　清明刚过，二楼窗前忽然蹿出几枝粉嫩的竹杆，分叉出来的叶子卷成了条状，若不仔细辨认，还不知道这是竹子。没过几天，叶便舒展了开来，疏疏朗朗地布满天空，竹叶映在天空，就像是北宋画家崔白笔下的风竹图卷，那青翠的叶子透出一种精致，让人咫尺间品出了神韵。
　　竹子很简单，就一直杆噌噌朝上刺破青天，分出的小枝上挂着尖尖的叶片，层层迭出特有的“个”字、“介”字形状，很有装饰效果。竹亦不娇、不饰，耐寒、抗旱，它以顽强的生命，在风中摇曳出抒情的歌声。春雷一声唤，听屋前宅后“哔剥哔剥”的声响，一枝枝象征着力量的春笋出土。不几日，便一杆杆划过天空，把嫩嫩的叶片蔽住烈日，新生的竹杆上涂了一层像是霜一样的粉，让你感觉到自然的生机和青春的活力。
　　窗外三两枝翠竹，恍恍在靠窗的书案，那本翻开的《人间词话》中晃出了王静安的身影，此时他正在讲述“隔”与“不隔”的至理，小轩窗前的竹片重叠交错成诗情，忽然溜进了居室。康有为说，“户牗亲天地”，我想，窗不仅仅是为引风而设，而是可以透过它看到阳光从竹叶间漏出婆娑的影子，看到一钩新月下鸟雀扑飞翠竹前动与静的交错等等。那种意味、感觉都是透过窗感受到的，给我们带来情感的寄托和灵性的触发，或许它们还具有更广阔的精神意义。
　　竹子在造纸术还没发明以前，是用来记录文字的，比如秦、汉时期，整本书都是写在竹片上的，一本书卷起来可以放上一大堆。还有张掖出土的药简，也都写在竹片上的，最早时连毛笔的笔杆也是用竹子做的。例举这些竹和文化的联系，似乎有点牵强，然竹和文人在精神层面的缘分却是久远的。古人崇尚竹的高雅，说不可一日无此君，终将翠竹伴在身边，以示一种清高。我想起了苏东坡曾经写过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诗句，“肉”是物质世界，是生活的物质需求，而“竹”或许就是人的精神寄托和精神世界。凌云节节高升，古代贤达把竹寓意为高洁的品操和气节；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节，古人又把竹比作谦谦君子，清高不落俗套。古人钟爱晨光中沾着露珠的竹叶，溶溶月色下恍然的枝杆，或许更多的是为竹赋予精神的象征，把胸怀、处世、情感等通过竹枝、竹叶在风雨中、在晨夕阴晴的变化中表达出来。
　　竹有品格，也具有精神的象征意义。因此常常作为画家所描绘的对象和抒发意愿的载体。梅、兰、竹、菊，在古代传统绘画中被称为“四君子”，这四种植物，光看字面就能感受到一种清逸之气，更不用说把它们画在宣纸上了。竹越冬而不凋谢，它和梅花、太湖石组合成为画，几枝竹杆从石头后面穿出，撇上几片竹叶，再加上梅花点点，梅亦属遇冰寒越芳香之花。为此，无惧严寒的高傲之气不表自溢，画家把这梅、竹、石画在一起的作品题为“岁寒三友”，表示自己的一种心境。郑板桥是画竹高手，他笔下的竹，除了表现清逸、高雅、清虚等意境外，还时常通过竹来表达他关心老百姓疾苦的情感。
　　窗外的翠竹，风动叶摇见性情，竹影婆娑看诗韵，竹是诗亦是画。窗好像是一个取景的框，框里面就是一幅画，随着竹叶的飘动，不断变幻图形的画。
　　窗外的翠竹，枝叶之影投在了一层薄薄的窗帘上，日长时久，让我看到了竹叶迭出的构成，品出了竹叶交错的意味；看竹分明，胸中忽然生出成竹，一枝斜长的竹，几片有姿有态的叶，思绪在竹外酿成了醉人的美酒。
　　窗外冒出的三两枝翠竹，让灵魂放飞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