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关

            魏鸣放

   娘子关，在平地上突兀而起。八面是山，在一片狭小的河谷上，空地不大。抬头，它高不足百米，更显巍峨高大。南门，城楼之上，长匾大书蓝底金字“天下第九关”。

   庄重，沉重，深重。

   到过不少长城关口。但很少见过，城楼在山上，火车站在山下。对面，还有蜿蜒的桃河走过。无疑，在万里长城十三关中，这是一段最美丽的风景。

   娘子关，西扼太行山井陉口，为山西和河北之间最重要的通道之一。原名苇泽关，因唐高祖李渊之女、李世民的姐姐平阳公主统领娘子军在此设防而得名。明代嘉靖二十年（公元1542年）所筑。现有东、南关门两座和长约650米的城墙。

   人在城墙的垛口上，下望大地，一河，一铁路，一公路，经小镇穿越而过。四面都是连绵的青山。再回看，刚才坐火车过来的铁路线上，货车车厢一长串，煤车来，空车去，煞是繁忙。

   太阳的下面，风景红绿。一只知了，叫响了河谷和山川。

   娘子关城楼下，有一座军用铁桥，静静空着，不见人和车辆经过。今天的娘子关镇上，驻着四个团级部队。

   明代时，北方蒙古骑兵屡次侵入山西，兵锋向东，直指河北京畿地区。明末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起义军自长安入山西，也经太原攻占娘子关，然后出井陉口直取北京。

   清朝时，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一场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娘子关一线。清军将士连续击退上万德军和法军的多次进攻。据说，在娘子关战役中，仅德军就被击毙1400人以上。

   抗日战争时，1940年8月，在八路军百团大战中，娘子关也曾成为重要战场。当时，晋察冀军区10个团兵力击破日军占领的正太线，破坏重点为娘子关至平定路段。8月20日夜，八路军主力攻入娘子关。

   铁路正太线又叫石太线，横贯河北石家庄与山西太原。刚才所来，走的就是铁路石太线。

   那是上午十点，才到娘子关火车站。出站，把行李寄了。然后，沿一条幽静的小路，往南步行两三百米，走出“三晋名镇”大牌坊，即到娘子关城楼下。

   娘子关火车站，可能是全国最小的火车站。从石家庄过来，绿皮火车，四节车厢，人少，空荡。网上订票时，发现从石家庄到井陉居然还有2元车票，井陉到娘子关也是2元，娘子关回石家庄4元。这样的车费，这样的“空车”，这样的长城，真的让人感动。这是一段老的铁路石太线，就在石家庄与阳泉之间。听售票处的人说，这里，火车每天停站八次。

   就这么四节车厢，横穿太行山而来。

   太行山八大关隘，以井陉口最为有名。井陉关，也是当年韩信指挥的“背水之战”所在地。

   娘子关城楼下，有旅游客车停下，开走。知道沿着桃河往北，不远处，另有美丽的娘子关瀑布和平阳湖水上人家，不去。原计划下午六点返回石家庄，还坐原来的火车。留下，一个人回到火车站，取出行李，沿着镇上小街走上一段。小街方石路面，也是两三百米长度，镇政府就在这条小路上。

   小街不长，十几家店面，一家邮局。地面上很灰黄，两边的房子很斑驳。偶尔有轿车开过，好像没有来过。一切带着土灰，带着铁锈。这样的小街，幽远，让人想到童年和少年。

   火车站斜对面，一处弄口，里面三家民宿，走到底，进第三家。二楼，窗口朝北。正好，仅一位客人，白天晚上，一直对着巍巍太行山。

   下午四点，午睡醒来，向房东借了自行车，出小街，往北一路骑去，一直骑到不能再远的地方。然后向南，走小街外面的大路，再往娘子关方向，绕一个圈回来。回程，天已黄昏，一路上，大山在右，桃河在左。对岸，一大片庄稼地，黄黄绿绿，种着玉米。一个人在河流与铁路之间。天地渐黑，原来这一片很大的世界渐渐地小了。左边桃河水少，流急，一路喧哗，右边山下是轰隆而过的火车。又到了娘子关城楼下。地上，一片灯光，往上打亮，好几块大石，黑白着，凹凸着，托举着。那上面的城楼，明显要比白天更高，更大，更气势森然，让人不忍靠近。

   一转身，还入“三晋名镇”牌坊，往北，回进小街，还是白天来时的路。小路上，灯光时有时无。一段全黑的路，像是在漆黑的大海上，软软的，让你骑车不敢快，也不敢慢。

   又回到娘子关火车站。

   小站对面，有一家夜排档小店。在门口烧烤，火星和烟雾，直上几丈之高。坐下，对着火车站，对着车站上面高高的山。今夜，天上没有星月。山上的悬崖，一片片白得奇怪。山上的城墙，再也看不清楚。

   娘子关火车站由三幢小洋楼合成，小巧而玲珑。半夜了，小街对面，山下的铁路上，还是隆隆走着货车，在一人高的铁道线上经过。

   下雨了，火车在风雨中穿行。

   在一处屋檐下，一个人，一只烤羊腿，慢慢地喝，慢慢地看。这是在娘子关的第一个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