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与你一起喝咖啡

作者 郑冬来

不知不觉中我喜欢上了喝咖啡，这个改变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曾几次刻意地去回想，都没找到明确的答案，只发现自己近两年与几个死党的约会，几乎都是在某个咖啡厅里。

曾有一个晚上，我与朋友在一个咖啡厅里聊得海阔天空，手中杯子已空谈兴却正浓，于是请来侍者续杯，两杯咖啡喝完已近午夜。回到家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向朋友倾诉失眠的痛苦，欲博取一点安慰与同情。结果发现，一起喝咖啡的四人个个失眠，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两杯咖啡在作怪。那以后，咖啡厅还是照去，只是给自己立了个规矩，谈话可以天马行空，咖啡坚决只喝一杯。

“真有那么喜欢这种舶来品吗？遭遇了失眠的痛苦还义无反顾？”有时不禁自问。想起曾有智者对失恋的人说：“你爱的不是他，只是他给你的那种感觉。”或许这也是我的答案？

已喝了多年的绿茶，或淡或浓它都从未将我折腾得失眠，想来茶与我的身体相处比咖啡更和谐。我也喜欢茶馆里通常的中式仿古的格局，觉得在那样的氛围里，更能找到内心想要的那种宁静安定。可惜最近几年，周围茶馆的经营方式大都改成了自助茶，中式小菜西式糕点，水果小吃蜜饯干果，诸多美食琳琅满目喧宾夺主。客人一去往往挡不住诱惑，忙着向美食展开攻势，那杯茶反而不重要了。生意闹猛了，环境拥挤了，茶馆原有的宁静与喝茶人心中的那份悠闲也被扰乱了。所以一起喝自助茶给我的感觉更象是吃饭。

而咖啡厅用他们常用的落地玻璃窗围成的那个空间里，却基本保持了原有的宽敞与安静，我也因此喜欢上了喝咖啡。尽管至今我的脑子与味蕾都还没完全弄明白“摩卡”、“拿铁”、“碳烧”的区别。

让我想喝咖啡的原因很多，但大都无关乎我工作上的利害得失，也不属于生活中的烦心琐事，而是一些在别人看来或许根本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诸如连续阴郁潮湿的雨天，寒冷萧瑟的冬日，飘零一地的落叶，甚至是特别明媚的阳光……

几天前的那个午后，窗外就是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一湖春水幽绿而清澈，岸上的桃红柳绿与蓝天白云一起，在水里得到了完美的复制与无限的延伸，一切美得让人难以言说，不由从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忧伤。

我与一个朋友静静地坐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任由来势汹涌的春光穿窗而入，将我们与屋内的一切淹没其中。

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浓郁的醇香，我轻啜一口： “你一般会与谁一起喝咖啡呢？”朋友显然沉浸在眼前的景色里，沉吟了一下，才说：“比较亲密的朋友吧。”“还有呢？”“我想一定得是聊得来的人。”

是啊，每一个人周围都会有许多朋友，相互亲疏不同，彼此个性迥然。有的会约在一起吃顿饭，有的则会在一起喝杯咖啡。吃饭时碗碟穿梭，觥筹交错，肴香酒醇。宾主情绪高涨，说着客气话场面话，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讲究的是气氛热烈尽情尽兴。喝咖啡时通常是三两个人找一幽静处临窗而坐，喧闹或风雨、炎热或寒冷都被隔断在外，我们也就仿佛置身于世外。耳边音乐舒缓若有若无，侍者步履轻盈柔声细语，喝者气定神闲自在悠然，谈想法谈心事谈心情，享受的是那份慵懒与宁静。

我们平时会跟许多朋友一起吃饭，但未必都能与他们一起坐下来静静地喝咖啡。

在咖啡厅那种环境里，外界在一切都会在我们脑海中悄悄淡去，相隔几毫米的玻璃窗外的世界，遥远得仿佛可以忽略不计。小勺在杯中轻搅，咖啡的香味与热气交织着袅袅升起，于是平时好好安放在我们心底深处的某些东西，也会被搅动起来，在心里如热气般升腾，香味满溢。

如果人的心灵是一片水域，平时展示的是水面洁白的浪花与葱郁的岛屿，而坐下来喝咖啡时，我们相互触到的往往是更为宽大丰富的水下世界。

所以能陪我们一起喝咖啡的，必定是已经深交或者值得深交的人。我们对他们的人品充分信任与尊重，面对他们不害怕敞开自己的内心，愿意让他们靠近我们的心灵。

他们的水底世界往往与我有许多相似之处，相互展示时能产生认同与共鸣，获得对方的喝彩。他们必定有一颗宽容而善解人意的心，即使发现对方的水底世界有暗礁丛生、水草缠绕，也不会惊诧不屑，更不会横加批评与指责，而是会深深理解彼此间的那份差异与不同。

更或者他们有过人的智慧，能帮我们梳理被世事扰乱的思绪，有时无意间淡淡地说出的一句话，就能让听者在迷茫中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使我们觉得与之交谈是对心灵的一种滋润，次次酣畅淋漓，如沐春风。

当我们只凭一杯咖啡，就能与某个朋友静静地坐一个下午，手中的那杯咖啡只是一种道具，一个陪衬，帮助营造一个浪漫温馨的氛围，做一种富有情调的环境铺垫，有利于我们打开的思绪，引出灵魂深处的话题。而真正让我们感到舒心愉悦的，是那个能与我们一起坐着喝咖啡的人。

环顾你的四周，没事的时候，谁能与你一起坐着静静地喝杯咖啡呢？

作者：郑冬来 杭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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