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城市都有其独特的味道，而这种味道会浸润在城市的建筑、道路等风物上，深藏于人们的脑海中。前不久，本刊的日籍专家广冈今日子女士到上海采访，在她眼中，弹格路成为了她寻找上海城市韵味的独特景致。而看到这个词，我总会想起儿时骑自行车快速穿过弹格路时，屁股被颠得生疼的感觉。
徐汇区桃江路上复原的弹格路富有欧洲的风格
在老上海人对于里弄的记忆里，少不了土地上铺满大小石头的石板路，上海话叫“弹格路”。因为下雨时不积水，所以在布鞋流行的年代，它远比柏油路受欢迎，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近几年最终还是消失了。对于弹格路，上海人的内心深处有着复杂的情感。
中国的山口百惠与弹格路
一个蒙蒙细雨天，一位年轻女子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穿梭在夜路中。从柏油路拐进弄堂里的时候，微弱的街灯照着石板路，她的心里渐渐不安起来。石块参差不齐的石板路被雨淋湿了，自行车的轮胎出奇地滑。正要刹手闸的时候，突然跳出一只猫，一个急刹车，车上的人摔了下来，车子也坏了。这是电影《雨夜》中开头的一个镜头。《雨夜》是多段式影片《浪花细沙》中的一个章节，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问题和上海市井生活，于1983年全国公映。骑着自行车的主人公陈静是演员龚雪饰演的。雨夜中一位男子见其困顿的样子一直呼喊她，她把对这位男子从怀有警惕到放下戒心的过程演得淋漓尽致。龚雪是上世纪80年代的著名女演员，因1983年上映的《大桥下面》而深得观众喜爱，被称为“中国的山口百惠”。
《雨夜》男女主人公相遇的场景
如果你自认是地道的上海人，那么《雨夜》的片头部分一定有好几个镜头都会引起你深深的共鸣。比如，在上海一提到雨天，首先想到的就是蒙蒙细雨天，在弄堂里湿滑的石板路上骑着自行车摔倒的记忆，相信有不少上海人都有这样的痛苦回忆。还有陈静骑的女式自行车，是上海著名的老牌子“飞鸽”。而面对夜路里一直呼喊她的男子，陈静那狠狠的眼神就是刚毅的上海女性形象。
无论是蒙蒙细雨天还是飞鸽，或是上海女性的刚毅，如今在上海仍然能看到和感受到。弄堂即使在上海猛烈的开发建设中也仍有不少被保留了下来，然而只有石板路遗憾地从上海消失了，如今只能在“怀念的老上海”系列博客中看得到。
弹格路是随着租界时期上海的基础设施建设而诞生的，是在还未铺设的路上铺筑石头而成。上世纪80年代，弹格路仍发挥着它的作用，当时的上海保留了很多租界时期的基础设施建设，道路也不例外，有铺设在外滩和南京路附近的木砖路，也有很多简易的柏油路。此外还有些弹格路或是还未铺设的道路，上海人管这些地方叫“棚户区”、“下只角”，是生活经济困难地区的象征。
豫园附近有很多狭窄的弄堂，曾留存了很多弹格路。
“关于弹格路的记忆，大概就是去附近棚户区的酱园（卖豆酱、酱油、酱菜的店）打酱油的记忆吧。穿着用布做的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疼痛无比，是孩提时代的阴影。”家住法国公园附近新式里弄的曹晓冬这样回忆道。对于53岁的她来说，这些回忆绝对不是美好的记忆。她说即便都是上海人，因为住的地方不同对弹格路的印象也截然不同。曹女士住在被称作“上只角”的地方，是经济状况良好的人们居住的地区。这里都已经铺上水泥路了，而那些铺满参差不齐石头的弹格路终究成了只属于“下只角”和“棚户区”的记忆。
不过曹女士说“上海人的上进心是被住在下只角的人们支撑起来的”。“因为住在下只角的人们一直在努力等有朝一日能住进上只角，这种上进心与上海的发展紧密相关，所以上海不是创造出很多属于上海的品牌嘛。这种感觉是其他地方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是上海特有的。”
与曹女士相反，回答说“弹格路充满了快乐的回忆”的是住在棚户区附近的30岁的邵毅。所谓的棚户区是指位于上只角中一些居住环境恶劣的街区。弹格路开始从她家附近消失的时候是她中学的时候，小邵说当马路全部铺成了柏油路的时候别提多落寞了。“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是棚户区。那时候由于弹格路上的石头凹凸不平，所以下雨天的时候穿着布鞋，鞋也不会弄湿。而且每块石头的形状都不一样，到了春天和初夏，花草会一起冒出来，所以每当那时，石块之间绽着青苔和野草，整条小路有如画一般美丽。有时放学回家甚至会故意绕远路，只为穿过弹格路。”采访中邵毅向我们讲述了这段如诗般的美丽回忆。
不过是条石板路，但是对上海人来说，却承载了他们许多的回忆，珍藏在他们每个人的记忆里。显然石板路对于上海人是一种特别的存在。所以弹格路的消逝也使得上海人失去了一些特性。采访中曹女士说“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比起上只角和下只角的区分，更看重的是‘是否拥有属于自己的家’”。曹女士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淡漠，好像也不在意，认为“特性的消失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言语中体现出了在外国人支配的历史中顽强生存下来的上海人柔中带刚的性格。
小小水乡中残留的弹格路
也有不少人很珍惜已经消失在街区里的弹格路。最近，网上一篇名为“嘉定西大街，最后一公里的弹格路”的一组图文一下子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预计将引起一阵观光热。
嘉定区是位于上海西北部的市级辖区，与江苏省的昆山市、太仓市相邻。旧城是有着780年历史的古镇，近年来有许多外资汽车制造商到这里来设厂，如今的嘉定已经成为了一个有国际赛车道的汽车城。由于从上海市中心乘坐地铁1号线就可以到达，交通十分方便，所以车站周边城郊住宅区的建设也明显加快了。
出了嘉定西站，城郊住宅区的另一边是一条还有很多稻田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走大约15分钟，就可以看到西大街漂亮的弹格路了。西大街是旧城里沿河不到1千米的小路。据《嘉定建设志》说，西大街最早是在南北朝时期（439年~589年）开通的，民国11年（1922年）铺设弹石路面，后几经修复仍保留着往日的模样。道路两旁是青瓦白墙的民居，好像只有在这儿时间才是静止的。我们在当地结识的范女士告诉我们“路中间稍微有点隆起，那是因为弹格路承受不了汽车的重量，所以轮胎压过的地方都下陷了。”范女士很喜欢古老的街景，她说越往旧城里走商店越多，还能看到当地的农民在露天街市上买菜的风景，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
据说现在政府也意识到了西大街弹格路的价值，想要与周边的民居一共保存下来。古镇与街中心的情景完全不同，古镇中的弹格路也有着难以舍弃的魅力。
部分汉语译文对应的日语原文
弹格路：未舗装路の上に大小の石を敷き詰めた石畳
多段式电影：オムニバス映画
城郊住宅区：ベッドタウン
（本文原稿为日文，翻译郭超敏）
欢迎订阅人民中国微信公众号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