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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的基层党部究竟有多弱?

无论是按照孙中山先生的理论,还是国民党组织体系的设计,县党部本来应该是承上启下的最重要一环,“本党一切实际工作的进展,全靠县党部的完全与努力”。可是,它要做事,必然要与地方政府协调分工,偏偏它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性质上是人民团体,而不是政府机构,国民党也没有赋予党部干预地方行政事务的权力,地方政府也看不起党部,党政一旦发生冲突,党部往往没好果子吃。江苏高邮县的党部最倒霉,当地县政府曾在某次龃龉后暂停向其拨发经费,逼得县党部不得不搬到镇江,向省党部乞食。党部之弱之穷之无奈,由此可见一斑。

 

三十年代初,高邮县党部的青年人们倒是有意振作,趁着国民党中宣部宣传反迷信,搞了一场“打城隍”的运动,主要内容是封闭当地城隍庙,没收庙产用于兴产办学。城隍庙在当地是老百姓焚香叩拜、祈福免灾之所在,所谓“迷信活动中心”,且兼具文娱商贸等多种功能,是民众寄托情感之所在。县党部之所以“革命激情”高涨,除了意识形态因素,不乏树立自身权威与筹措党务经费的小九九。

 

说起这场“打城隍”,很容易令人犯尴尬症。县党部事前开展宣传,口号喊得震天响也没几个老百姓搭理,及至捣毁神佛偶像之日,老百姓更是闭门不出,党部动员起来的砸庙队伍竟然不到一百号人,最后不得不由干部自己出钱雇人手捣毁神像,封了庙门。党部精心制定的庙产改造计划也遭到县政府的冷处理,代理县长直接告诫党部的青年人们应当尊重旧俗。

 

数日之后,竟有上千民众在道士、神婆率领之下,把党部所在和干部们的私人住宅砸了个稀巴烂。接着是当地商家发起罢市抗议封庙,民众也以游行示威响应。但在这整个过程中,当地县政府与士绅、宗教代表却一律袖手旁观,坐等事态发酵,事后也闭口不提追究刁民的责任,颇有幸灾乐祸之意。此事最终以高邮县党部全面落败而告终,县长从省政府与省党部带来停止破除迷信活动的新指令,将城隍庙交还道士管理,由于当地民众踊跃捐款,修庙工作很快完成。县党部本来还乞求城隍庙方面将前殿改为中山祠,好歹算是保留一点“胜利果实”,结果也惨遭拒绝。狼狈潦倒如斯,也是可怜。


无论我们对高邮县党部所为作何种价值判断,都无法否认,这一事件将国民党基层党部的“软弱无能”展露得淋漓尽致。但该县不是特例,当时各地国民党基层党部除非遇上重大节日,平时大多只能靠贴标语、喊口号刷存在感,什么“以党领政”、“监督政府”、“党权高于一切”,都不过是空话罢了。训政时期,政府机构用人却没有要求必须具有党员身份,导致政府官员中党员比例并不高,而且国民政府在地方事务中也倾向于依靠士绅等“旧势力”,对通过党的力量搞社会运动相当忌讳。目睹此情此景,连国民党人自己的报刊都哀叹“实有失党治之精神”。

 

基层党部如此弱势不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光说三十年代中国社会面临日本侵华的威胁,旦夕可危,备战工作理应是重中之重,但地方上党部涣散如斯,如何可能有效动员民众?蒋中正发起的新生活运动,表面上是要借民族固有美德革新生活方式,实则旨在军事化,但最终也是虎头蛇尾,成效不大,完全实现不了备战的目标。孙科作为孙中山先生之子,竟然说出“宪法既成,人民与政府合一,抗日力量自然雄厚”这种话,当真是幼稚到极点。

 

即使是从宪政建设的角度讲,基层党部弱小也是不利因素。孙中山先生对落后农业大国政治现代化的困境洞若观火,在他的规划之中,训政阶段是“三步走”最重要的一步,上承军政,通过国民党辅弼民众筹备地方自治,学习运用民权,奠定宪政基础。在此过程中,国民党是伊尹,民众是太甲,完成地方自治,国民党就交还政权。就地方层面,BUG出现在,“伊尹”一缺经费二缺人手,要帮扶“太甲”,实在是千难万难,更何况这位“伊尹”屡遭打压,处处受气,自己还特别忧谗畏讥。

 

各种客观困难交织叠加,导致三十年代国民党推行地方自治取得的成绩有限,这是客观事实,但并不能以此证明国民党主观上诚意不足。好比一个男子向心仪的美女求婚,我们要判断他爱得有多深,肯定不是看他甩出了多少钱,而应当看他所付出的与他当时所拥有的比例是多少。

 

党的力量弱得近乎无能,国民党却还要承担“法西斯”的恶名,实在令人啼笑皆非。退一万步讲,哪怕有贼心有贼贼胆,又能干得了什么坏事?其实蒋中正对彼时德国纳粹的钦羡,主要还是在于组织效率而非意识形态。即使在中央层面,三十年代国民党也更像是一个松散的执政联盟,而不像一个政党。


PS: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了解江苏各地城隍庙在解放后的命运,进行比照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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