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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逸远出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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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逸远出腕底
——李用璜先生词意工笔人物画读后感
蔡志远
中国画分写意和工笔两大类别。写意画追求的是逸笔草草,涉笔成趣的艺术效果,而工笔画追求的则是细笔工整,纤毫毕现的艺术效果。画写意者,元明以降,文人多为之,并从中孕育出文人山水画和文人花鸟画出来;而工笔画呢,由于历史上极少有文人参与,因而未能产生出文人工笔画。那是不是说,要成为文人画家,非画写意不可呢?这个结论恐难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其实衡量文人画最重要的标准不能仅看表现形式,更重要的是要看画能否恰到好处的展现画家超众的文采和高尚的情操。在晋、唐、五代、宋,工笔人物画曾创造过辉煌,涌现了如顾恺之,张萱、吴道子、周肪、顾宏中、李公麟等诸多大画家,上述人物画家的艺术成就与他们同时代的山水、花鸟画家相比,是过之而无不及的。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比同时代多数山水花鸟画家在学识和修养上占有优势。如李公麟,他诗、书、画全能,集文人的修养与画师的熟练技巧于一身,其描写文人诗酒生活的《莲社图》和《西园雅集图》等作品充满文人生活意趣,堪为历代文人人物画楷模。可叹的是自李公麟之后,画史却出现了拐点,文人们热衷缘情寄兴,于是乎,山水、花鸟画兴起,工笔人物画却日益式微。可喜的是,当代工笔人物画又成了热门,不少画家潜心于工笔人物画,并取得了可喜成绩。不过当代工笔画家中如李公麟诗、书、画三绝皆能者却极为罕见,所以在工笔画领域尽管是千帆争渡,但真正高雅精品却甚为罕见。当然也有例外,江西著名工笔人物画家李用璜由于诗、书、画皆能,其创作的工笔人物画确实能给窒息的工笔画坛带来一股令人耳目一新的清风。
李用璜先生今年六十有五,一九四四年出生,祖籍是有着深厚文化传统底蕴的安徽舒城龙眠山。中国古代著名工笔人物画家李公鳞亦舒城人,辞官后就长住在龙眠山,并自号龙眠居士。用璜先生家谱曾有“龙眠绵世泽,驼步振家声”的对联,此联对常住龙眠山的李公麟充满仰慕和敬重之情,自然也就成了李家后代中堂久挂之对联。受此家风影响,用璜先生自幼便喜读诗词古文,勤习琴棋书画。六十年代初,用璜先生就读于安徽工学院,所学是工科,但他的
兴趣却在诗词、书画和音乐上,课余时间尤爱揣摩类似李公麒风格的工笔人物画。由于用功甚勤,所画古代文臣、武将、才女、高士,皆能做到形神皆备,呼之欲出。此外,他还精研行、楷、篆、录书体,尤可称道的是篆书,由于勤学不辍,两千余篆书,不用字典,信笔写去,字字规范;再就是京胡,板眼兼备,与专业琴师相比,也不让半拍。由于有艺术特长并热爱艺术,参加工作后,他便弃所学工科专业不顾,选择书画为业。远在七十年代初期,他画的工笔人物画就曾参加过全国美展,其书法作品也是屡现省市各类书法展览。七十年代后期,省市美协、书协成立,他便成为首届会员;并担任市美协理事至今。按他的资历和造诣,在物欲横流的今天,通过书画钴名钓誉或赚钱牟利,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奇怪的是他退休后却辞别闹市,在南昌东郊购房居住,除了在南昌市老年大学担任工笔画教学外,和画界绝少联系,其作品更是鲜见于展览和报刊,书画市场上竟一画难求。用璜先生退休的十余年,是江郎才尽,玩物丧志了呢?还是呕心沥血,继续在吟诗作画呢?一直是众多关心他艺术发展人心中的一大秘密。
前不久,承蒙用璜先生厚意,一些旧日好友应邀上他家叙旧。当大家坐定后,他捧来一大捆书画作品请我们“斧正”!当作品亮开后,大家却惊呆了,想不到展现在大家眼前的竟然是一幅幅深含宋人词意的工笔画。在座的旧友多是书画中人,对纤毫毕现的工笔画所化工夫之深之多心中都是有本帐的。用璜先生展示给我们看的这些工笔画,较他过去工笔画却更精致、更严谨。过去其作画,一般渲染三、五遍即可,现在这批画,有的渲染竟达十数遍之多。用璜先生介绍,这些画多数是两个月才能完成一幅,复杂一点的竟化了数月时间才完成。眼下这批画,有五十余幅之多,另有一些未拿出来的作品,也应该有数十幅吧,如按每两个月平均完成一幅算,这么多画,得费多少时间呢?三年,不够!五年,也不够!应该费时多少呢?至少十年!原来他退休十余年,为了艺术,为了画出一批能对得起历史的工笔人物画,并没有玩物丧志,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阑珊处做什么呢?在那儿认认真真画他的工笔人物画。王国维意境三说,将耐得住寂寞列为第一意境是有其道理的。用璜先生耐住了寂寞,独守画室勤耕不辍,夜以继日的画!画!!画!!!画出了一批能对得起历史的好作品,也实现了自我价值的实现。
一幅好画不仅要耐看,更应该耐读。读画要如读唐诗宋词那样,越读越有味,越读越想读才好;平庸的画是不能读的,因为越读越烦,越读越乏味。用璜先生工笔画近作就有如唐诗宋词,使人读之能神清气畅,浊念全消。因为他的画是用心画出来的,是用他那文人超凡脱俗之心画出来的,是画他独到的艺术观和淡泊的人生观。用璜先生近作有那些特点呢?可用“清、雅、逸、远”四字来概括,清,指其画面用色一反传统工笔画浓艳板滞,转为清淡明洁。雅,指其人物造型一改古人过于概念化,千人一面样式,转为以现代写生人物为主,在保证造型生动的同时,又做到隐含古代审美标准。逸,指其画面格调古中有新,却又新而不俗;再加上线条秀润,渲染得法,使画面充满和畅飘逸之美。远,指画面意境深远,画中有诗,画能生诗,嚼味隽永,百读不厌。
我们试读用璜先生近作,上述四字可谓无不体现。如《游女带香》图,画的是两位少女在荷塘观荷。这两少女各手擎一荷叶为伞,应该是巧遮烈日吧?妙的是其中一少女附耳告知另一少女心中事且会使读者生发联想,本来在这野外无人处有话可大声说的,何必神神密密的呢?说话者肯定是心中有秘密在向对方透露,那么是自己有了相好,还是有人暗恋对方?我们可以去想象和猜测,不过从另一少女的微笑中你又似乎解读出了答案!当然,你也可以进行另外一种解读。这,就是画家送给我们的想象空间,也是画家的高明之处,而能巧用此构思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只有文学功底扎实的高明画家才能做到吧。其实这幅画是画五代词人李询的《南乡子》一词的意境:“乘綵舫,过莲塘,棹歌驚起睡鸳鸯。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竟折团荷遮晚照”。研究了是画的意境,我们再欣赏画面的调子,《游女带香》这幅画的调子是非常雅致的,给人以轻音乐抒情般飘渺、轻盈,惬意之享受,背景衬托是粉嫩嫩的荷花,绿嫩嫩的柳叶,再加上美丽的妙龄少女;给人的直觉都是美的享受。当然,是画带给人致美的享受,除淡雅的调子外,娴熟的技法也是不可少的。用璜先生造型写景能力是非常强的,他将少女纯真的脸蛋和曲线身段画得非常出色,瞧:眼下两少女造型亦今亦古,既有当代女子健康的美,似乎又有古代女子含蓄的美。美是需要距离的,但距离又不能太远,太远,审美习惯不适应,太近,易俗。用璜先生采取这种亦今亦古的手法表现仕女,是为了适应当代人们的普遍审美要求,所以他摒弃了传统仕女孱弱的体态,概念化的脸型,从现代人物造型上汲取营养,并将人物写生巧用到仕女画中。看画家的技巧除了有高超的造型外,形式美的重要元素笔墨线条也是不可或缺的,我们刚才欣赏了是画的造型美,再欣赏画中的线条美。工笔人物画的衣饰线条是最见工夫的,用璜先生这幅画中的人物衣饰线条,甚至包括荷梗线条全是凭超强的腕力直接写出来的,线条的张力是非常之强的,用“飘逸秀劲,高古雅正”八字形容不为过。用璜先生这幅画的用线,是吴带当风细劲秀逸,还是曹衣出水飘洒自在呢?似乎兼而有之,又似乎是偏重一家。其实,他的线条是师承李公麟。你只要仔细品味一下李公麟《九歌图》组画中的线条,就会发现用璜先生《游女带香》画中的用线与《九歌图》用线如出一辙。这线条工夫,没有十年寒窗是练不出来的。欣赏了线条,我们再欣赏其题画的书法,该画题款用了两种书体,篆书和行楷,篆书用笔圆浑劲畅,行楷谨严有度,皆古秀端雅。可以这样说,当代画家中书法能达到此水平者确实不多见。
用璜先生的画不仅能读,还得细细的读,特别是要结合文学历史知识去读,才能读出其中三昧。刚才,我们只是在其诸多作品中选了一幅进行解读,接下来我们再试着结合文学历史知识去解读他的另一幅代表作:《落叶飘零忆故园》。这幅画是画南渡后的李清照。是画天空阴沉,天幕低垂,枯草凄凄,在深秋萧瑟的简陋庭院,李清照一身素装,手抚老树斑驳的枯树,眼光漫无目的的投向遥远的北方。意欲抚琴,又兴味索然,(从未能打开的琴袋可以感知)意欲观书,却又提不起精神,无奈之情油然而生,身旁的婢女呢?似乎很是无聊,腿上横着古琴,手拈枯叶久久把玩。此情此景,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南渡后李清照国破夫亡,孤苦伶仃,有苦无处说,有恨无所伸的精神状态。观此画,对有一定文学修养的人,其实不用看画题,就能得出画的是谁结论。这幅画是用璜先生在美国探亲时,用了近两个月时间完成的。用璜先生是非常喜欢画李清照的,为什么画李清照,关键是他对李清照的才气非常欣赏,对她的身世非常同情,除了刚才介绍的这幅外,他还画过“荡罢秋千,进来慵整纤纤手”的少年李清照;画过“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李清照,画过“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李清照,画过针对宋朝高层面对强敌,不敢抵抗,而高吟“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清照;画过晚年“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悽悽惨惨戚戚。乍暧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的李清照。为了画好李清照,他尽可能多的掌握有关李清照的资料,所以读他画的李清照,一定要联系李清照的词和身世并读,才能读好,读懂,读出丰富的内涵。
如何才能读懂用璜先生其他画呢?其实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他在选材方面,画得最多的是诗词意境,他画武将,经常借从宋词中得到的启迪。如画周瑜,一方面紧紧扣住“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来画他飒爽豪气,又通过“惊涛骇浪增婉转,风叱云咤也缠绵”来揭示其视强敌若等闲,稳操胜券的雄才大略和儒雅情怀。画岳飞,则通过《满江红》一词中“抬望眼,仰天长哪,壮怀激烈”来表现岳飞的精忠报国之心。
他画文人,画得最多的则是辛弃疾、陆游等,画辛弃疾,他选择“醉里挑灯看剑”来画,将辛弃疾报国平天下的雄心受阻后仍壮志不灭的心态揭示了出来。画陆游,则选择“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来画其忧国忧民之心。为了准确表达词意,他不仅反复研究中国古代文学作品,还反复研究古代人物衣饰和器物,绝不像有的人那样无中生有,凭空想象瞎画一通,所以他的工笔历史人物画是非常经得起推敲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用璜先生的工笔历史人物画即使不点题,有中国古代文学修养的人也能看得出画的是谁。
除了历史人物外,他画还爱画宋词婉约派意境。他画张先 “云破月来花弄影......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的春易去、人易老情怀;画东坡居士的“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的寂静;画李清照“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欢畅;还画“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惆怅;画晏几道“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事罗衣”缠绵;又画晏殊“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相思苦,总之,宋词的意境经他一画,则更为直观,更容易被人们所热爱。“诗是无形的画,画是有形的诗”,将宋词与用璜先生的画并读,实在是人生至美的享受。
用璜先生除了通过宋词画古人外,他还巧用宋词意境画新人。同样是画得清雅淡远,充满词意美。如他画的《出水芙蕖图》给人联想是非常美的,画中少女双手抓紧缦纱,唯恐不小心露出春光,但人们似乎又轻易会联想她刚才还忘情的在荷塘畅游。这幅清新淡雅的作品,将一位少女新浴出水的羞涩表现得很自然,使人看后只会产生“清水出芙蓉”的美感,绝不会生发粗俗之念。另外,他画的《晨读读》也是极好的,画中的少女其实是他的爱女,他是从写生稿基础上整理出来的:画面,丝瓜棚下别样清凉,蝉在鸣唱,人在读书,不是宋词胜似宋词。另外,通过此画我们还可以发现用璜先生对事物有超强的观察入微本领,瞧,画中女孩的脚上分明还留有因凉鞋遮着而未被太阳晒黑的印痕。
用璜先生的画是诗,是词,需要我们慢慢品味,细细攻读。读他的画一定会使我们增加对文学修养的紧迫感,因为没有一定的文学修养是不能完全解读好他的画。在浮躁心态影响下的当前画坛,是多么需要更多的用璜先生这类画来填补,来充实。用璜先生之所以取得成功,除了他有精湛的艺术造诣和文学功底外,还离不开他的品行,他视富贵于浮云,视功名如粪土,但却视艺术为生命,为艺术而活,为艺术能献出一切;他追求的是一等的人生境界。面对用璜先生的诸多艺术作品,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是惭愧和感谢!惭愧什么呢?惭愧自己不如用璜先生执著,感谢什么呢?感谢用璜先生耐住寂寞,为我们,不!为历史画出了一批有着清雅逸远风格的工笔人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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