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宏庆
李婶的馄饨摊摆在办公区高大的写字楼下。
这地方白天看着挺热闹，到了晚上却是行人稀少。但李婶似乎并不介意这个，她每天晚上都准时出摊，她那辆改装后的小推车具有多种功能，推起来就是车，放下就是厨房。
这天午夜，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路过她的摊，停了下来。
头顶的路灯有点昏暗，李婶看不清他的脸，但年纪应该不会大。她问：“年轻仔，要来一碗吗？”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说：“那就来一碗吧。麻烦快点，一会儿还有事。”
年轻人说完，就坐在了桌前。李婶娴熟地往水里下馄饨，等待的同时也把汤料做好了。稍等片刻，水开了，馄饨也好了，她抄起漏勺将馄饨下入汤中，再撒上一撮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做好了。
年轻人有些不屑地看着眼前这碗毫不起眼的馄饨，但鼻子里却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他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忍不住舀起一个放入口中，却被烫得咝咝直叫。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李婶笑着提醒他。
年轻人似乎挺难堪的，他一边吹着汤，一边问：“阿婆，这边都没什么人，为什么不去那边热闹的地方摆摊呢？”
“我摆这个摊不是为了赚钱。对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是路过，还是新搬来的？”
“我？我路过。”年轻人把吹凉的馄饨放进口中，咬开后，又被里面一股饱满的汤汗烫得龇牙咧嘴，吃掉后他已是两眼放光，连连赞叹，“好吃，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得到客人的夸奖，李婶喜滋滋地说：“这故事说起来全是因为我儿子。”
李婶说她儿子自小就爱吃馄饨，但那时候穷，于是她就开始自己学着做，做着做着，味道竟然比摊上卖的还好。后来，男人死了，她还靠着这手艺把儿子养大了。多年后，儿子长大在外面工作，每次打电话回来时，都会说外地的馄饨没她做的好吃。
“原来是这样，难怪味道会这么好。那你儿子呢？”
李婶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他有两年没消息了。我从老家过来，在他工作过的这个地方摆了这个摊子，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闻着味儿就来了。”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两份报纸，报纸折叠成方块形，上面各有一篇报道。一份是“年轻白领夜班回家被撞身亡”，一份是“馄饨摊老太太半夜突然猝死”。他嘀咕道：“妈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你说什么？”李婶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哦，我说，这地方不合适你，你还是走吧。”
“我不能走，万一我儿子回来了呢，我还想再给他做一碗馄饨。”
年轻人皱眉说：“你儿子有没有相片，说不定我见过呢？”
“有有，怎么会没有呢。”李婶拿出一张相片给他。上面的年轻人眉清目秀，很青涩的样子。
年轻人看了一会儿，转过脸，用手在脸上搓了搓，回过头来，说：“妈，馄饨我已经吃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吃。”
李婶深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拿起手电筒照过去，只见眼前这年轻人眉清目秀，笑容中带着羞涩的模样，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的儿啊！”她长嚎一声，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你怎么忍心这么久不给我回来啊！”她将他抱得紧紧的，像是担心一松手他就会走了一般。
年轻人似乎有些不习惯，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在李婶的身后，有些虚幻的影子在跃跃欲试地准备上前。年轻人向它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过了很久，年轻人说：“妈，阴阳两界泾渭分明，你心愿已了，还是上路了吧。”
李婶浑身一震，半晌，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哦，我已经死了。“她泪眼涟涟地说，“儿子，你要好好活着”。身后，那些幢幢鬼影上前，裹挟着她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年轻人搓了搓脸，又恢复了原先的那张脸。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叹道：“我做无常这么多年，原以为早已练得铁石心肠，没想到还是经常会被人间的事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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