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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时，每天放学路过镇南那条街，都能看见一个疯女人，又疯又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浑身脏还兮兮，两只干瘪的奶子暴露在外，被夏日阳光晒得跟她的脸一样黑黄，看上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好在她不像其他疯子那样狂躁，总是一边慢悠悠地游荡，一边笑眯眯地自言自语，从不理睬身边的人，以及那些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所以，我不必担心她会突然扑过来打我，可以不慌不忙地从她身边经过。
我和我的同学都知道那女人是疯子，但是谁都没想过她是怎么疯的。镇子上居住这么多人，有几个疯子、傻子、哑巴、瞎子、瘸子实在很正常。
有一个周末下午，疯女人不知怎么游荡进了我家院子。我妈非但没赶她出去，还和颜悦色地跟她搭讪起来。那疯女人也不回话，自顾笑眯眯地自言自语，完全处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我妈担心她饿了，就从厨房拿来馒头给她。她接过去并没马上吃，而是拿着自言自语地走了。我在一旁见此情景，感觉我妈从前肯定认识那疯子，说不定两人还会很熟。
疯女人走后，我带着这个疑问去问我妈：“你认识她？你怎么会认识一个疯子？”我妈点头说她认识她。还说，她原来并不疯，是后来才疯的。随后，我从我妈嘴里得到这样一个版本：那女人原来是个正常人，丈夫是邮递员，每天走村串户投递信件，她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后来有一次，两口子狠狠吵了一架，女人气得精神有些不正常了，连续几天哭闹不止。丈夫听说朱砂可以镇静，就跟别人讨了些来，强行给女人灌了。谁知此后女人就变得又疯又傻，直到现在都是这样。过后听说，朱砂那东西不能灌多，多了会伤脑子，把人毒成傻子。很显然，她丈夫给她灌过量了。
我得知这些后，再看见疯女人时，就不再特别厌恶她，反而有些同情她。同情的同时，也忍不住暗骂她丈夫是个笨蛋，好好的女人，就这么被他搞成了傻子。假如没有吃了过量的朱砂，说不定这女人现在会像我妈一样干净漂亮。实在太可惜了。
有了这种想法，我开始不再拒绝跟罗小杰做朋友。他是疯女人的小儿子，跟我一样都在初一（三）班，因为妈是疯子，他没少遭受同学的白眼儿。
有一天放学后，罗小杰小心翼翼地请我去他家玩儿。我本不太敢去，怕伤了他的心，就硬着头皮去了。在他家，我意外看见墙上挂着好多相框，有一幅结婚照镶嵌在其中。那幅照片证明了我的猜想是对的，罗小杰他妈——也就是那个疯女人，年轻时的确是个大美人。
我把这一重大发现讲给我妈听，她老人家“嗯”了声，叹息说：“唉，要不是长得好看，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我听了感到这话里有话，就忍不住继续扣问，可我妈却死活都不肯再说了。
这个疑问困扰我好些天，每当想起这事儿，眼前就交错浮现出结婚照里的那个漂亮女人和现在的那个疯女人，总是搞不懂为什么漂亮会导致发疯变傻。
有一天，我终于把这个困惑跟小跳骚说了。他是我的同桌，是个出了名的坏学生，打架，骂人，说下流话，欺负女生，蹦蹦哒哒，从来没个老实气儿，所以同学们才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其实，他的名字叫吕红军，很革命的名字。
他一听我这么问，就嘿嘿低笑了，笑得非常猥琐。然后说道：“我操，你真不知道啊？那我给你讲讲好了。”就像将故事一样给我将了起来。一边讲，还一边笑，笑得猥琐，讲得更猥琐。到了后来，我简直后悔让他给讲了。
除去大量的下流描写，以及小跳骚那些带着脏字的口头语儿，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疯女人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嫁给邮递员后，邮递员整天忙于走村串户投递邮件，有时候去偏远村子，当天甚至无法返回，还要在那儿住宿一晚上。久而久之，邻居家一个叫王二的二流子就盯上了女人，时常隔着篱笆看她坐在院子里洗衣服，透过领口偷看两只晃动的大奶，忍不住言语上进行撩拨。凡是二流子，普遍都擅长勾引女人。疯女人开始很厌恶，每次那边挤眉弄眼，油嘴滑舌地挑逗，她都会反唇相讥地骂。可是时间久了，这种勾引和回骂，竟慢慢变了味道，不知怎么就成打情骂俏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好一阵子，终于有一天夜里，邮递员不在家，那王二越过了篱笆，钻进了疯女人的被窝。此后，两人一发不可收，只要邮递员不在家，孩子也去上学了，就凑到一起做那种事儿。那种事儿镇子里的人都叫它“搞破鞋”。
有一天下午，两人偷偷在炕上做事。邮递员自行车爆胎无法送信，提前回家了。发现房门反锁，感到纳闷儿，就趴窗户往里张望，却吃惊地看见老婆正光着身子躺在炕上，邻家王二正趴在上面替他忙活着呢。
王二这家伙反应极快，猛抬头见邮递员回来了，跳起身拎着裤子，兔子一样跳出后窗就跑掉了。疯女人正在兴头上，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野男人都撒丫子了，还闭着眼睛，叉着双腿，躺在那儿等着呢。猛听到一声怒骂，睁开眼看见丈夫破窗而入，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疯女人遭到严重惊吓，未及退出状态，就挨了丈夫劈头盖脸一顿怒骂和暴打，再加以羞愧难当，自觉没脸见人，当晚就开始又哭又笑，又闹又叫，从此就精神失常了。邮递员听说朱砂可以镇静，就找来一小瓶，在家人的帮助下，强行给灌了下去。还真见效，第二天，疯女人就不再哭闹，只是笑眯眯地自言自语，然后开始满镇子四处游荡，直到现在。
两年后，我初中毕业离开镇子。第二年，我爸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调到县里工作，全家搬到县城居住，从此，就再没见过那个疯女人。
二十八年过去，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又忆起小镇上的那个疯女人来。如果她仍活着，算起来应该有七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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